有时候上课时转头看见她不经意露出相思出神的痛苦,好像看见美人鱼上岸用尾鳍在滚烫粗粝坚硬的岩石上摩擦的表情,那让我想到自己。喜欢一个人需要这样的坚韧不拔吗?喜欢一个人需要这样的咬牙切齿吗?偶尔我也会有想要对月珍把心中秘密呐喊出来的冲动。但我胆小得连呐喊的勇气都没有。
我叫孟克柔,17岁,短头发,单眼皮。我有一个好朋友月珍,像学校里漂亮的女孩一样,长头发,双眼皮,皮肤很白。月珍是个会“飞”的女孩,她看得见自己的未来,经常放松身心,闭上眼睛,跟我讲述她未来的生活,详细地你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我看见了……我看见二十二岁的时候,我被公司派去日本北海道出差。那时候是冬天,我在一家轻食店窗边看着木村拓哉踩着雪过来,大大的手套里面捧着的是他刚从另外一家店买来的焦糖烤布蕾……”月珍说。
她跟我讲得最多的是木村拓哉,讲与他相爱结婚,讲他们婚后的幸福生活。不过过不了几天她就会“离婚”,继续讲述她与众多其他追求者的故事。
月珍只要闭上眼睛,美好的幸福就会出现。而我却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不见自己的小孩,甚至连未来的另一半都看不见。有时候,在街头巷尾看到夫妇手挽手买菜回家,我会想,这是我想要的平凡的幸福吗?我能得到这样的幸福吗?
“……在一片深邃如海的蓝色阳光中,一件夏威夷衬衫,搭着宽松的七分白色麻质休闲裤,他推开门走近了餐厅……”这是月珍第一次跟我提到“花衫男”,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张士豪。月珍每次都故作神秘地透露一点关于他的消息,“11月14日生;o型血;178厘米高,还在继续长;体重70千克上下,通常下午秤会比较轻,因为中午常不吃饭去打球……”
月珍这样有意无意分期付款式的透露,是为了稀释他的重要性,却让我看见了她的认真。但是这样零碎的信息对我而言更像是一堆肢解的尸块,无法揣想组合后的王子相貌,我实在是缺乏用针线把尸块慢慢缝补起来的耐心。
一次,月珍让我陪她去游泳馆看张士豪游泳,结果她却躲起来让我去问“小士有没有女朋友”。我看着这个平时骄傲的公主,没想到面对爱情也会有谦卑怯懦的一面。我想起她买了一个昂贵华丽而不实用的盒子,收集了和张士豪有关的一切:喝过的饮料瓶、破了的泳镜、粘了泥的运动鞋……甚至不知从哪捡到一支张士豪用过的笔,固执地相信着只要用这只笔写张士豪的名字直到笔用尽,张士豪就会爱上她。现在她已写满了大半个笔记本。
我来到泳池边缘和张士豪有了一次不太愉快的交谈,也算是认识了。而月珍在中途体育老师来时已经溜走了。
后来,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他,他骑着自行车,风吹着他的衣角,衬衫上的浪花在翻滚。我竭力想看清他的正面,加速,回头,看见他很浓的眉毛,挑衅地看着我。我不理,径直加速向前,听到他在后面喊:“我叫张士豪,O型血,游泳队,吉他社。”
第二天,我给张士豪的情书贴到了学校里,情书是月珍写的,让我转交,但我不知道的是署名竟是我的名字。我和张士豪似乎成了人们口中的“奸夫淫妇”,“享受”着同学的嘘声与嘲讽。
终于,我成了张士豪的女朋友。第一次约会,在海边,我突然听见自己说,“你想不想吻我?”他愣住了,突如其来的大雨掩盖了他的回答。
晚上,我来到体育馆二楼的一个角落,那堵墙上写满了历届学长学姐们的爱恨情仇,我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写下“我是女生,我爱男生”。
这句话我默念过不下万遍,写过不止千遍,仿佛是心经护体般。尽管事实并不是这样,我知道,我不过是在自我催眠,自我暗示,让自己相信这个“事实”,让自己和每个普通女孩一样。曾经,我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和男生接吻了,我就会像那个变成王子的青蛙一样成为正常的人类,不是一个怀胎。我无法更改上帝写好的规则,我无法告诉月珍我对她的爱。
“如果,如果你十七岁,你想到的只是,可不可以上大学,要不要再做处男,尿尿可以一直线的话……你该是多么幸福的小朋友啊……”
张士豪来了,我在黑暗中向他提出分手,告诉了他我的秘密。他似乎是有点不相信,走上前,碰碰我的头发,摸摸我的耳朵,轻轻地吻了我,我强忍着不适,明确地告诉他,“没有感觉,我喜欢的是女生。”
他似乎有些泄气,转而笑着说:“如果哪一天你开始想要喜欢男生,你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我久久地,看着这个单纯的男孩眼里闪烁着的光……
我们生命中,曾有某个夏天值得我们记忆,我们不会记得哪个政客的胡言乱语;我们不会记得谁是第三个上月球的太空人;然而我们会记得某个夏天,我们多么出乎意料地突然变成大人……
3.31下午在图书馆看完《蓝色大门》,看到结尾才发现孟克柔“喜欢”好友月珍的情节和电影《心动》里莫文蔚演的角色好像啊~~写作不易,希望小伙伴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