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版的10余部教育专著中,有三部涉及“问题学生”转化。因此有不少老师问我:“一个班级四五十人,班级管理忙都忙不过来,并且还有繁重的教学任务,要命的考试分数,您哪有时间去转化问题学生呢?再说,您把时间都花在问题学生的转化上了,哪有时间管理班级呢?怎么提高学生分数呢?”
事实上,管理班级、提高分数、转化问题学生,本就是三位一体、相辅相成的,三者之间并不冲突。
那么,我是如何找到三者之间的平衡点的呢?
咱们先看一个故事——
某日,魏文王问名医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到底哪一位医术最好呢?”扁鹊回答说:“大哥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文王再问:“为什么你最出名呢?”扁鹊回答:“我大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出去,只有我们家里的人才知道。我二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刚刚发作之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只在我们的村子里才小有名气。而我扁鹊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看见的都是我在经脉上穿针管来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手术,所以他们以为我的医术最高明,因此名气响遍全国。”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事后控制不如事中控制,事中控制不如事前控制。也就是说,不论是治身,还是治心,抑或是班级管理,最好的措施就是防患于未然。
可是,很多班主任并不愿意像扁鹊的大哥一样沉下心来研究预防之道。因为他们觉得扁鹊大哥的做法没有特色,也不立竿见影,更体现不出自己的智慧谋略,还有,一辈子可能会落入平凡而籍籍无名。他们热衷于学习扁鹊药到病除的绝招,希望拥有各种神兵利器,然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后进生”修理得服服帖帖,以为这就是智慧,这就是成功。我这样说,并不是要否定扁鹊这个人,或者说要否定类似于扁鹊这样的班主任。扁鹊没错,他是医生,救治的是人的身体,只要身体好了,目的就达到了。但班主任(包括其他教师)肩负的责任是关注学生的精神成长,激活学生的生命能量,唤醒学生沉睡的灵魂,并不是运用招数和谋略控制住了学生的外在不良行为就达到了目的。德国著名教育学家斯普朗格曾说过:“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传授已有的东西,而是要把人的创造力量诱导出来,将生命感、价值感唤醒。”马克思也说:“教育绝非单纯的文化传递,教育之为教育,正是在于它是一种人格心灵的唤醒。因此说教育的核心所在就是唤醒。”
“教育的核心所在就是唤醒”,那么如何唤醒呢?
在我的班级管理理念中,我讲究德育预设,以达到防患于未然的结果,体现的就是一个整体育人观。正是因为我的这种“事前预设——班主任整体育人观”的德育工作模式,所以我带的任何班级都会风平浪静,并且我的学生情商都很高,升学或者就业后,都有较强的可持续性发展,且具有长效竞争力。
我在“班主任之友教育论坛”行走多年,写了200多万字的教育故事。很多老师都赞叹道:钟老师,您写得真精彩啊!看到这句话,我略感委屈。因为我首先是做得精彩再加勤读不倦,然后才是写得精彩!我是为了做好而写,不是为了写好而做。还有老师说,您的招数真多啊,您真是一个智慧的老师。我承认,我是有点小聪明,我也承认,我的很多与学生过招的招数都有奇效。但是他们忽略了我在背后所做的教育铺垫。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每一届新生到班,我都会寻找各种机会,给孩子的心灵植入“人”的概念!我之所以要首先给孩子的心灵植入“人”的概念,是因为我要告诉孩子永远记住自己是个人,一定要有人的范儿!只要孩子们的脑子里牢牢认定自己是一个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那么我的很多“正念、正思”就会无声地渗入到孩子的心田。然后我会把一些做人的道理传输给孩子,比如同情、独特、诚信、宽恕、自控,自我激励,如何说话等等。当然,组建班级的第一个学期,最重要的是督促孩子养成良好的习惯!而且这种督促是反复的训练,不厌其烦的训练。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当孩子普遍进入青春期后,我会把重点放在孩子的性教育上。在进行性教育之前,我要教会孩子自律,一个懂得自律且能自律的孩子,既不会损人,也不会害己,会给老师和班委干部减轻很多负担。然后就是系统地对男女生进行性教育。当然,在进行性教育的同时,还要给学生的心灵注入尊重女性、爱护男生、孝敬父母、预防青春期恋爱等思想意识。接着就要对学生进行理想教育、性格培养。最后是教会学生学会自我反思、学会管理、学会预算、学会独立。现在的孩子,普遍存在生理发育提前,心理发育滞后的现象。孩子的生理与心理发育不平衡,容易引发身心冲撞,以致躁动不安,因此很多专家都认为青春期的孩子问题最多,甚至奉劝老师不要与青春期的孩子较劲。我带了很多年班,从组班开始,步步为营,孩子到了青春期,虽然有一些青春期的逆反,但都属正常,在别人看来“大闹天宫”的青春期,我的学生却能心态平和,无忧无虑地享受他们的黄金岁月。
当孩子面临选拔性的中高考时,备考压力很大。我就会把德育重点放在学生的心理疏导上,比如培养孩子心态、气质,与他们一起读书,当然最后不要忘记给孩子激励以及为他们培植一颗平常心。
从上述做法中,不难看出,我的教育艺术已经趋于成熟。而教育艺术成熟的过程,其实就是思想成熟的过程
曾经,我是一个“管”字当头的班主任。我以为,不管带什么班级,只要把学生“管”住了,那这个班主任就成功了。为了将孩子牢牢管住,我不得不对自己进行“全副武装”——脸贴“黑包公”,手执“打狗棍”,外加一副火爆脾气。我整天就像个灭绝师太一样,打着“正义”的幌子咬牙切齿地将所有的“邪恶”赶尽杀绝而后快。这样做的结果是班级表面平静了,学生看起来也温顺了,但我自身却心力交瘁,并且还欲哭无泪,甚至心灰意冷,差点转做他行。
由于我强悍的个性以及超强的控制力和执行力,我所带的班级不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风平浪静的。学生只要看到我的影子,都会吓得躲避或者逃窜。有两个经典片段至今让我难忘和愧悔。
某天下课,孩子们在走廊嬉闹追赶,开心的笑声传到了隔壁的办公室,我闻声而出。孩子们看见我从办公室出来,吓得赶紧往教室里逃窜。我面无表情,背着双手朝教室走去。一个姓郑的男孩由于背对着我,其他同伴逃窜的时候,他还在莫名其妙,等到同伴作鸟兽散后,转身,一眼看见了我,吓得赶紧往教室冲去,慌不择路“咚”的一声撞到了门框上,额头上顿时多了个拇指大的“鹅卵石”。郑姓男孩捂住额头,眼里泪光盈盈,却不敢吭一声,委屈、绝望、无助地看着我,其他孩子,傻了一般,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这个场面并没有让我有任何的成就感,相反,每每想起孩子们的眼神,我的心灵就要饱受一次炮烙之刑,刻在心里的烙痕,一辈子都擦拭不掉。
还有一次,我吃过午饭,信步朝男生宿舍走去。我想去看看那些男孩子的妈妈在他们的饭盒里准备了什么饭菜。走到距离男生宿舍大概50米的地方,我看到我班一群男生在宿舍门口头挨着头围成一团,我好奇,大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围着一团的男生听到声音纷纷扭头,一看是我,又吓得四处逃窜。其中一个男生穿着一双泡沫凉鞋,没了扣绊,脚底有汗(泡沫凉鞋不吸汗,光脚穿,汗水都积在脚板与鞋底之间),跑得又快,竟然把鞋底跑翻在脚背上,鞋面搅在脚底下,失去了平衡,哐当一声,摔了个“狗啃泥”。我将孩子扶起来,骂道:“狗抢屎啊?跑那么快!”孩子没有辩解,怏怏而去。
后来,我做了母亲,心地柔软了很多,每当看着自己的孩子,我就会想起以前那些见我如见虎的孩子。我心里开始难受,开始自责,开始否定以前的自己,甚至对以前的自己产生了很强的怨恨情绪。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进行了痛苦的反思。我开始读书,开始学着用真心去爱我的学生,用换位思考去理解和接纳我的学生。
没想到,我的转变,让我收获了教育人生的两大惊喜。一是2005年,我带的班级在中考时考出了我所在学校建校以来最辉煌的成绩,我也因此毫无异议地评了中学语文高级职称。二是我的学生,给予了我最高的评价,最好的口碑,我在他们心中,是最优秀的班主任,是他们此生最难忘怀的亲人。
所谓的转变,首先是心态上的转变;其次是教育理念的转变;再其次是教育行为的转变。
说起来很惭愧,我并不是因为热爱教育才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我之所以当了教师,完全是拜我的父母和初中的老师所赐!他们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改了我的志愿。当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被师范学校录取后,我闭门哭了两天,我还试图与我的大侄子换学校(我的大侄子中考成绩比我少了四五十分,被县中学录取)未果。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了县师范学校。
因为主观上不愿意当老师,所以,当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一个老鹰都不下蛋的偏僻村落时,我的心更是寒成了冰块。我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混!混天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不用说,这样的心态是做不好教育的。学生和我形式上是分离的,感情上是疏离的;家长和我,要么是没有任何交集,要么就是对立的。
后来,是一个学生“救赎”了我(在我的拙文《尘埃里开出来的花》已经详述了),我开始认真审视自己,开始接纳和热爱自己的学生。我的教育心态由混日子变成了诗意的栖居。现在,我每天都是怀着赴约的心情进教室,我把我的学生,当作我最心爱的情人来爱,而我,也从中获得了常人难以获得的快乐。
教育理念的转变则是得益我骨子里的正念和善良,以及勤读不倦。最初,我对教育的看法非常的肤浅,甚至没有去认真想过。后来,书读得多了,眼界开阔了,我开始思考什么是教育?尤其是看了苏霍姆林斯基的书,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非常认可他的观点:教育首先是一种人学。既然教育是一种人学,那么,教育的一切就要从人出发,以人为本,分析人,关注人,发展人。总之,教育者所从事的任何事情都必须与人的健康成长有关。有了这样的理念之后,我做任何事情,都要思考一下,我这样做,对孩子的终生发展有好处吗?能不能给孩子带来可持续性的发展?如果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哪怕冒着被别人误解,甚至被学校领导、同事边缘的危险,我也不会做。相反,如果对孩子有利,我会千方百计地去做到,甚至做好。
由于教育理念转变了,自然而然,教育行为也就转变了。比如,以前进教室,看到孩子们在说笑嬉闹,我就会很烦躁,恶狠狠地吼道:“吵吵吵!吵个没完没了,烦不烦啊?”可是现在,我进到教室,看到孩子们说笑嬉闹,我就非常享受,感到生命在我面前拔节生长,我甚至还能听到每个生命“咕咚咕咚”拔节的声音。享受够了,我会做个暂停的手势,笑吟吟地说:“亲爱的,把动态变成静态。”教室里顿时出奇的安静,每个孩子脸上都爬满了满足的幸福的微笑。
以前,孩子们违纪,我当然也会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教方式去打动孩子的心以使他从此洗心革面。可说教不是每次都管用啊,有时说多了,孩子反而反感,违纪的次数更多。我心里一急,把控不住,就会说一些分裂师生关系的话,甚至还会体罚学生,这当然会给我的班级管理带来麻烦,有些孩子觉得委屈,一时转不过弯来,还会罢我的课,甚至故意考差我所教的学科要给我“好看”。教育理念改变之后,对于孩子的犯错行为,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心急如焚。我会很理性地分析学生犯错的前因后果,找到犯错的原因。通过分析,我竟然发现,有时学生犯的某些错误,不但不会让孩子变坏,相反,还会促使孩子变得更好。有次不少孩子没有完成作业,这当然是令人生气的事。可我调查之后得知,不是小孩不愿意完成作业,而是老师安排作业的时候忽略了孩子的实际能力。如果小孩硬要去做那些作业的话,也只是乱作一通,并且把大量的时间耗掉致使其他科目的作业无法完成。因此这些小孩就做了舍弃,转而把其他科目的作业认认真真地完成了,并且还抽时间进行了复习。我以为这种有主见,有思想的犯错不但不会让孩子变得差劲,相反,还会让孩子变得更加的优秀。对这类错误,我采取忽略的态度,然后就是教孩子与任课老师沟通,布置作业的时候尽可能布置恰当。
还有我在处理一些小的违纪行为上,也比以前艺术多了,毫不费力却有奇效,而且师生双方都很快乐。比如,有些孩子们总爱在课堂上小声说话,这种课堂违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故意忽略,那些孩子就会无所顾忌,小违纪最后变成大干扰。如果小题大做,那些孩子就会心生抵触。那么怎么做呢?我当然事先要把课堂常规拿出来,不多,就三四条而已。一旦违反,我也不骂,也不打,我采取另类惩戒。比如,为班级做一件好事,或者是讲一个故事,但必须把大家逗笑,或者是教我做一种游戏,并且必须把我教会(我有时装着自己奇笨无比,孩子们怎么教都教不会,崩溃得他们都快流鼻血了)。更有趣的是,我会要求违纪的孩子与我一起扮演情景剧。我做学生,违纪的孩子做老师。由违纪的孩子来上课,五分钟时间,而我呢,就在下面捣乱。有时我会令上课的孩子尴尬万分,有时我还会把上课的学生气得七窍生烟。这样的情景剧演了两三回之后,我的课堂就再也没有违纪现象了,孩子们都睁着眼睛,眼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我不准孩子们一脸死相,上面再嵌一双死鱼眼睛,我要求他们必须做到满脸发光,眼睛发亮,眼睛里要充满着求知的光芒,即使没有,练也要练出来,练不出来,装也要装出来)。
有了这些转变之后,无疑,我成长为一位成熟的班主任。但我还不满足我所取得的成绩。我以为教育是一个值得我们探索终身的话题,谁也不敢说,他找到了教育的真相。只能说,通过努力,我们会越来越逼近教育的真相。而逼近教育的真相就是为了让孩子能以最小的生命成本获取最高利润的人生。这也是我要进行德育预设的初衷。虽然我们的教育很多时候会生成一些教育者始料不及的问题,甚至在不经意间,我们的孩子就走到了教育的羊肠小道。但经过预设的层层铺垫的教育则会早早地给孩子心里点上一盏明灯,指引着孩子朝向他心灵的康庄大道。
事情未发生之前,我就把种种可能进行了预设,然后再步步为营,不用说,我的班级管理就很省心。很多在别人那里焦头烂额的问题,在我的班级里就不会发生。当别的班主任忙着处理各种违纪之事时,我则悠闲地在看书,精心地备课,不慌不忙地分析学生的学习情况以及准备学生的学习资料。这样一来,我就为学生和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学习时间,学生的成绩提高了,我的教学能力也增强了。更大的收获还在后头呢。班级管理搞好了,班风好、学风好,学生的学习成绩也普遍提高了。这就为我赢得了许多空闲的时间。于是,我就会把这些时间花在问题学生的转化上。我始终相信这样一句话:转化一个问题学生的社会效益,远远大于培养一个大学生!
由于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问题学生,慢慢地,那些所谓的问题学生也就没了问题。班上的问题学生越来越少,班风是不是又会更好呢?好的班风,自然会酿出好的学风,学风一好,学生的成绩就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了。这样一来,班级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而我最初说的“班级管理、提高成绩、转化问题学生”三者之间并不矛盾就成了事实。只是,这个事实的存在,是因为我在对班级进行管理时,有意识,有目的,有远见地进行了德育预设。
其实,一线班主任要进行自我成长并不难。关键是看你愿不愿意去实践,愿不愿意去读书,愿不愿意去反思。总之一句话,自身没有改变的强烈愿望,不论外界的条件多么优越,你永远都是最初的那个你,不可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