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心:
今天跑步回来,一路听着歌、循着熟悉的足迹往家走。
进了楼门,故意放沉脚步,看着楼道的灯光一层一层地亮起来。
我追着那光往上走,越走越感到隐隐的不安。
等到了四层,才发现那并不是咱们家的门,是一道未经装修的掉漆的旧门。
我转身开始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想起早年看的一部国产恐怖片,名字忘了,好像是叫“三十一层楼”一类的。
全片大概一半的时间,都是一个女人尖叫着往楼下跑,怎么也跑不到底,看的我直打瞌睡。
可今天往楼下走的时候,我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这样转着往下走,始终走不到底,该怎么办?
才发现那是个挺恐怖的场景。
一个人被困住了,他努力挣脱却原地打转。
好在走到一楼时,我看见了从门外照进来的光,才放下心来。
没有别的可能了,我只是进错了楼门而已。
昨天陪你看贾樟柯的《任逍遥》。
片名取自歌名,歌中唱:“英雄不怕出身太单薄,有志气高哪天也骄傲。”
可故事讲得却是几个被困住的年轻人。
他们生活在大同,整日无所事事,大把大把的时间在闲逛中虚度。
贾樟柯格外喜欢展现“一个人被一个空间困住”的窘境,而且还表现得十分外化。
比如影片中的两个镜头。
一是女孩巧巧想要走出车门,却一次一次地被他的男友推回去,按在座位上。
二是骑摩托车的少年遇到一个上坡,他一次次启动,车却一再熄火,没法前进。
两个镜头都超过3分钟的时间,就那么盯着这两个人举步不前。
后来女孩巧巧的镜头又被用在《天注定》里,只是这一次没有化为绝望的哭泣,而是逼得一个善良的人拿起了刀。
《任逍遥》的最后,很打动人。
男孩斌斌走投无路,试图抢银行被抓,看守所里的警察让他站在墙边唱歌。
他面无表情,唱起了《任逍遥》。
让我悲也好让我悔也好
恨苍天你都不明了
让我苦也好让我累也好
让我天天看到她的笑
让我醉也好让我睡也好
把愁情烦事都忘了
让我对也好让我错也好
随风飘飘天地任逍遥
之后屏幕一黑,影片结束。
我想被一种力量困住的念头,每个人都有吧。
反正我有。
我时常思考一件事,我们80后这一代其实挺不幸的。
我们的父母都是40、50后,他们的青春期正好赶上动乱,那些伤痛的记忆在他们的人生中一定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这些烙印就表现在为人处世中,也间接地影响着我们。
而我们自己呢?
最重要的成长期都在90年代,可整个90年代又是很不好的十年。既没有80年代那种以阅读尼采、康德为荣的文艺氛围,又没有新世纪后互联网兴起所带来的自由。
80后这一代人的成长环境,是灰色的、死气沉沉的。
我现在闭上眼回想九十年代的北京,我看见的就是满眼灰黑蓝,一派肃杀的景象。
我们其实也被困住了。不是空间上,而是观念上。
我很多时候都感到自己的愚钝、封闭,在时刻阻碍着自己的脚步。
我想冲破它,又忍不住寻求安逸。
好复杂的情绪。
阿心,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样的感受?
我想和你飞到遥远天边去看一看。
也想和你守在房子里,读读过的书,看看过的电影,紧紧守着那用“安全感”筑起的玻璃房子,静静生活。
怎么都好。
每每想起这个,那些挣扎又似乎不再重要。
子戈
9月28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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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来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