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地铁站开始,到那个地铁站结束。大多的时间,你和我在走路;其他的时间,坐在街边公园的石凳上聊天。你说你怕晒黑,我说我喜欢晒黑。走的时候,你比我先觉到热,因为你穿得厚;坐在那聊,因为我让阳光披在背上,觉到的是春天的温暖,你最后觉到了凉意,建议起身继续走。
聊了好多的零碎的话题,比如说到晒黑的时候,我说我家丫头全身皮肤都有些黑,不知啥缘故。你猜:晒得?我只能含糊地说:小时候是晒得多,现在其实没有怎么晒。你说你家丫头也黑,我凭仅有的那次见面,没觉得。你说是她自己在意,她说她自己丑。搜寻下旧有的印象,不会啊。
她自己觉得。那你要经常夸她,比如说:眼睛长得好看。你说你有说她长得好看的。她说除了你没人说她长得好看。哦,那会我们在边走边聊,我忍不住有点偷笑起来,那就要看她想谁说她长得好看啦。也许,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这个说那个漂亮,那个说这个漂亮,就是没人提及她。
先前路过你楼下的时候,见着一所小学。离家是那么近,先前她应该在那享受一下就近读书的好处。你说那所小学才办了四年。我说你没让她在六年级转过来?你再次说那所学校才办了四年,是从一年级办起。我这才延搁好一阵地反应过来,现在最高年级也就是四年级,在这所学校里。
六年级要转,会成空对空。有时候就是这么好玩:明明前面有个拐弯,思维的惯性一直往前。那所小学边上是高楼林立,有好些新建好没多少年的,有好些正在往天上长的。你说这所学校开了六个班,还不能完全顾及到周边的小孩的入学。可以想见的是,那些楼里住了多少适龄的小孩。
我没有在这个社区落脚过,跟着你走,感觉是既旧也新,旧的是那些村子或者楼盘的名字先前听过很多次了的,新的是自己是第一次就近在这里走动。觉到是一样,又不一样。实在的话,借用你的描述,先前那块只是村子,尽是泥土,旧貌换新颜,这是一座新城,而自己只是熟悉老城。
小孩的未来,花了最多口水。你说她上初中了,离家有两公里远,每天早和晚你们要送和接的。我说还是老城好,学校好不好不管那么多,对我来说就近就好,幼儿园在小区里,好些年轻的家长说它不好,我觉得挺好。小学也有家长说它不好,我觉得挺好。有人提示丫头争取考好学校。
我不单没有这个想法,反过来把这话题跟她聊过一次:有些小孩会想着去参加考试,去读好的初中,你有这个想法吗?她瞪大了眼睛,这事对她来说根本在思考之外。接着我继续:爸爸的意思,你就在这所学校读初中最好,那样爸爸可以陪多你三年。当然,到时你自己想考我不会反对。
你听了,怼一句:自私。除了这个,还有关于对爸爸待小孩的观点的不满。说起你家丫头,你会担心她上不了高中,她爸爸一点不担心,说那样子的话就上个职高好啦,反正有大把的事情,需要人去做,比如开挖机。你的意思是他说得好轻巧,你的担心是她到时书没得读,成天待家里。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我从来没有这个担心,离得还老远,回头她真要是那样,那她也就那样了。我还是讲别人的故事好啦:女儿在初升高的时候,他担心她读不了高中;升了高中后,他开始投入精力来辅导她的学习;高考的时候,他担心她读不了本科。她照样读上了本科,担心只是担心。
他是我的同学,离你这地相隔也没几个地铁站。想到我都跑到这里来会你了,我说这几天我要去骚扰他一下。你送我回到那地铁站的时候,我想起来说:今天听你讲的,零零碎碎的,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你回头告诉你家那口子,让他请我吃个饭,我要听他讲故事,好久没听他讲故事了。
你笑笑:他可以给你讲他那些客户的起起落落。听到你这么说,我在心中应一声:是啦,那样子才像故事。后来,我会在一个没去过的地铁站出到地面,我朝着自己设想的那个目的地走去。沿路所见,在我而言,也是头次遇上的一座新城。走到了一条小河,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小河。
才猛然发觉自己走错了:自己是要往西去的,先前走的全是朝东。这条路很安静,街边的建筑很安静。没有埋怨自己多走了这么些路,没有庆幸自己多走了这么些路,只是在心中自言自语:怎么又搞错?昨天走错了门洞;前天告诉人家来和我汇合的线路,说是一直往东,本该一直往西。
读到一个同学分享的,是他在因为身体的缘故,休整了有一年多之后,回去上班了。有人问他:上班了吗一切可好?他回到:一切还好,所以上班了;上班了,一切还好,所以将继续上班。读到就像看到他回复到往日那一贯的俏皮,赶紧说:恭喜恭喜。他回:现在还有挺大的读写障碍。
想了想,回他:没事。神是要让你慢下来,省得让你身体比灵魂走得快。这一路过来,同学之中有好些在内里会嘀咕:这小子,恐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保不定哪天就挂了。他自己总也这么嘀咕过的,好在他设法让自己听到了谁的声音、更清晰的声音。我琢磨着怎么称呼:老天?上帝?最后选了他用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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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3月0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