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卿安(下)

              6

他的命最后还是保住了。

你听到这个消息,你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你守在他的床头,彻夜未眠。你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庞,伸出手去细细描摹它的轮廓,又仔细回想了自己与他的过往。仿佛这两年间来,一直都是他对自己如何如何,但自己却真的很少关心他的事。你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愧疚,时时刻刻享受着他的付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为他考虑。你暗暗下定决心,等他醒来,一定要对他好一些。毕竟啊,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时了啊。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终于是醒了。看见你守在他床头,他的眸子闪现出几分飘忽不定的色彩,最后还是转换为三分欢喜七分心疼。“困了吧,去休息吧!”他轻声说道。

你牵住他的手,发觉已经慢慢暖了起来,心中的不安才慢慢降下来。

“很疼吧?”你看向他被刺伤的肩头,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又想到了他昨晚浑身是血的模样,心中莫名的后怕。

“不疼,会好的。”

你轻轻点了点头,回过身唤来婢女告诉他已然苏醒的消息。

“我就在旁边眯会儿,等会人来了另论,”你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边上的被子上,“我守着你才能放心。”

闻讯赶来的人又都被徐羡之拒之门外,说是他需要继续休息。门外的人虽不甘心但还是都依言散开了。他就倚着头静静地看着你的睡颜,像你看着他那般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良久,不知是谁一声轻叹,轻烟似的,很快就消弭不见了。

他的伤极深,尤其是胸口那一处,医士说再往前半寸就进心脉了。于是,这伤也就养了极长的时间,反反复复三月才完全转好。

这日,花展鸟啼,春光正好,徐羡之的伤口也全然愈合了,你们合计了一下,觉得是时回你母家看看了。

你们门出的不甚早,所以到达楚府的时候已将近午时了。席延之上,你看向对面忙着笑着的父母,不觉眼眶一酸。三月不见,如今见到,只感他们似乎又苍老了几分。徐羡之察觉到你的情绪,就着握着你的手捏捏你的手心,你瞬间安心了好些。然后后知后觉的醒悟,自己居然,已经依赖他如斯。你心中一惊,又缓缓地安慰般的自我辩解,就可以啊,本就可以啊,毕竟是夫妻了啊,后面的路,总归是要相互扶持才可好好走完。你一瞬又有种错觉,他其实,并不需要你。

在你脑袋混沌胡思乱想之际,你仿若听见你爹对徐羡之说:“新婚夜那批刺客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一瞬间流淌在桌上的空气立刻变的僵硬,你听见徐羡之轻敲茶杯的声音,你抬起头看他,只见浓长纤密的睫毛遮掩住了他的眼眸,在眼窝处留下了片片阴影,眸中神色莫辩。

那不是什么好事,想来若不是朋众满堂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只怕是都想将这段历史尘封,永远留在过去。这一刻,你忘却了那日晚的委屈经历,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想说一两句来缓解气氛之时,徐羡之却先你一步截过话头:“早些年外出时得罪过一些人,本以为那时侥幸错告了方位,不想最后还是被他们寻了来,一时不查,”他突然侧过头来看你,目光缱绻温柔,“倒真的是委屈言儿了。”

你爹又仔细看了他的面容,最终软了神色,轻叹一口气,“羡之啊,我们这一生也就只有阿言这一个女儿,自是希望你能好好待她的,可新婚之时却发生了那种事……终究不妥,遭人笑柄啊!”

你眼眶一热,强忍下泪水,接着继续闷头吃饭。

后来便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家常话了。吃完饭后,你爹喊徐羡之下棋,你娘便把你喊去了小院。

“你们……莫不是现在还未行周公之礼吧?”你娘迷起双眼仔仔细细将你打量了一番,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一噎,嗯,真的要不要一开口就是这个问题呀!确定不是丧命的玩意?你揉了揉额角,轻声吐出了两字:“还未。”然后你接着道:“羡之也就昨日才康复,自是他痊愈重要些,其他事还是往后再讲。”

你娘:“还往后?你这一走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孤寡老人了,竟也不知生个孩子让我们享享天伦之乐?”

你(抿了抿唇,十分不情愿):“女儿还不想那么早做母亲。”

你娘(一噎):“……”

你(继续试图讲道理):“我还是个孩子!”

你娘(无奈叹息):“……但是你要知道孩子才是抓住夫君心的必要条件,否则……我只羡之待你很好,但往后呢?若是还有父母的压力呢?”

你(紧紧抿唇,不发一言):“……”

这是你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在父母和徐羡之的保护下,这些年,不,自你出生到现在基本上都是随心所欲,只要是你想要的,基本上都会到你的手中。倘若有一天生活不能那么顺遂,你丢失了所有这些围绕你的人,只剩你一人来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哪么自己又该如何?而且,目前你已经嫁入了徐府,在那边基本上都是些与你而言的陌生人,那夜跪了的几个时辰便是证明了,在徐府你只能依附于徐羡之了。万一往后……你被这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也是那一瞬,你脑海中浮过云时初的面容,她的选择,又会是如何的呢?

后面娘亲跟你讲的话你是一句也没有听下去,只觉是自己一人陷入死胡同,怎么也出不来。

“好孩子,去吧,娘不留你了,”看着你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你娘轻叹了一声,站直起身将你的衣领扶正了些,顺手摸了摸你的头,“有事回来告诉爹娘,我们永远是你最大的依仗。”

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向窗外看了看,斜阳的光辉温和的落在院中少年的身上,他眉眼弯弯,眸中暖色,是你一贯见着的神色。那个少年郎啊,是真真的好看啊,让人忍不住沉溺的好看。

后来,你发现,人生漫漫,你最想刻入心上的,还是当初满园春色为衬,斜阳托出光芒的少年的模样。

                                  7

建安三十年,江楚楚家忽逢大火,除嫁作徐家妇楚星言外,无一生还。

———江楚志·楚家 选

事情往往来的措不及防,却又一招致命。你往常在话本子上才看得到的“人生无常”有一天就突兀的围绕在了你的近旁,像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你回不过神来。

你爹娘走了。

那是你回徐府一周之后的事。按照传来的信息,是一场大火湮灭了整个楚府,一夜之间,往日鲜活不见,徒留废墟尸骨一片。

就那些前些天还在跟你开玩笑,还在认真告诉你“我们永远是你最大依仗”的人就此告别人世,将你独留世间。

你瞬间就像奔回家看看,却被徐羡之堵在了门口。他告诉你,他会处理,会把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

你仿若困兽般被囚在了这四方的院堂,奋力的挣扎着,不讲道理的推却了一群又一群前来探望的人。最后,也就只有徐羡之敢偶尔来看看你,陪陪你了。剩余的时间你就一人把自己关在房里,满脑满脑的胡思乱想,各形各类的揣测也渐渐在你脑中成了型。坟墓建好的那天,他带你去看,只是见着还算宽敞的空地上突兀的崛起了两座坟包,绿草如茵,鲜花为衬。

“可以告诉我是何人所为么?”你端跪在墓前,双眼魔怔般的盯着墓碑上的两行字,哀求般的问道。

那个站在你身后的男人看着你挺直的背影,默默不语。

“不能说么?”你喃喃自语,轻声啜泣道,“那是我的爹娘啊!为人子女,竟然连他们如何去世的都不能知道么?”上完几炷香,你整理好情绪,撇头向后望去,那人面上不悲不喜,静默的看着,你自嘲一笑,“说吧,我在这场棋局上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人面上的表情有瞬间的皲裂,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言儿,你太累了。”

“是谁?”你倔强的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他无奈轻叹一声,“朝堂。”

你浑身一震。

“楚家在江楚的势力不容小觑,再有旁的人参上一两笔,自然……涉及到朝堂内政,你自然不懂其中利害。”

“我楚家是无罪的?”

“是,亦不是。这些年你被你爹娘保护的太好,政局如何运作,楚家究竟如何,谁人都不好说。”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微微一顿,“真相如何,你万不要去查,该有的不该有的早已在那场大火中消失灭迹,你爹娘……终究也是为你好。”

“你早就知道了?”

他抚向你额上的手微微一顿,微垂下眸,淡淡应声,“嗯。”

“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你微微垂头,任凭泪水滑落,“我真的就那么好骗的么?”

空气一瞬间静默,就在你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出了声:“言儿,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你告诉我!”泪水滑落在地,濡湿了一片黑土,你终究是无力争辩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空气又静默了,隐隐散发着几分压抑,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即便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报仇么?你到现在都还没认清局势么?还是说,你真的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察觉到语气太过了,他沉默了一阵,又软了语气,“言儿,随我回家吧。”

“家么?我早就没了家了啊。”你苍凉一笑,缓缓直起身来指向一旁的坟墓,“我的家早就湮灭在那场大火中了呀。而徐府呢?寄人篱下么?不过是我爹娘为我找的所谓庇护所罢了。现下楚家已倒,我于你们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呢?”

身旁的人又一次沉默了,你知道自己或许赌对了。你垂下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徐羡之,我不蠢。”

你缓缓抬起头,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看向身边的人。“我现在只求你一句真话,”你有些担心那个答案,在心中怔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你可曾……爱过我?”

“还是不肯说么?那就让我来猜猜好了。许是我爹娘一早便知晓自己有朝一日并不能保全,所以找上了与我尚有婚约的你,该是许了什么条件让我入你徐家。而你将计就计,一开始便对我好,更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是觉得我定会因此而离不开你。而婚宴上的那一出,全然是你的自导自演。凭借你徐羡之的本事,若不是你自己愿意,又有谁能够真的伤的了你呢?你说我说的对么,羡之?”

许是没想到你竟能推理的如此明朗,徐羡之难得地愣了愣,随后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向前迈了一步,“言儿,别闹了,随我回去。”

你向后退了几步,泪水随着你闭眼的幅度又滑了下来,“我本也想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认为你是因为真的心悦于我才会无微不至的对我好,也曾幻想过我们往后的生活,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我认清自己对你心动的片刻才让我了解这样的真相?”

在你情绪激动想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觉得后颈一痛,失去意识前,你似乎听见谁在你耳边轻叹一声。

                                8

三个月后。

自那日归来后,徐羡之就在你房间附近安了许多人,严实的可谓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更妄想出去了。

第二日他便接到来自帝京的信,然后便急匆匆的走了,一个消息也没留给你。

这段时间你也闹过很多次,更是自裁过数次,却依旧不能离开。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个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官家女罢了。后来,你也索性不闹了,该干什么干什么,然而对于徐羡之的恨又多添了几分。你惯是知道爱之深恨之切,却不曾想有一天会真的用在你与他身上。

这日,你正在庭院修建草木的时候,突然就有人跌跌撞撞的进来了,见着你深吸了一口气,待彻底冷静下来了才开口:“公子,公子被敌国带走了。”

“啪”一声,你手中的剪刀掉落了,你眨眨眼,不小心带动了身旁的盆栽,马上要修剪好的花草马上就碎在了土里。

“你说,谁被带走了?”

那人怯怯的不敢看你,犹豫了许久,还是鼓足勇气道,“公……公子……”

你垂了眸,沉默了半响,终是轻轻开口道:“徐羡之,你从来……都不曾信过我。”

之后啊,徐家彻底乱了。一府人便就只顾着关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二老,没了人再来关注你。你终究是有了机会趁乱出逃了,可是,当时只顾着走出这座牢笼的你又如何能够明白,动乱时代,你一小小的弱女子又能去往哪里呢?

又六月后

盲目的,漫无目的的,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自己带往何方了。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不知剩下什么了,好像……离了你父母的庇佑,离了徐羡之的保护,你真的,一无所依了。可是……难道这剩下的年华都要蹉跎而过么?还是说,你真的只能依附于男人而活?你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赶快从脑海中祛除。

正当你不知所措将脸深深埋入膝盖时,突然就有人推开了你的门。你瞬间警惕起来,将簪子拔下握在手中,小心的观察接下来情况。待门打开时,你看向那逆光而来的面容,微微一愣。

“楚星言?”你看见那人迷惑的眨了眨眼,待确认后,走到你的身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时初?”

一番谈论后,你被云时初带入了她的门派——晨愿。晨愿是一个非朝廷的派别,但又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是一种比较特使的存在,区内所有成员都按照自己最喜欢的方法生活,主要有善恶之分。善者行医济世,匡扶正义,恶者投身暗阁,为仇而来,搜集天下讯息,弑人夺命,无所不用极其。而云时初,则是善中侠者一员。按照她当初的话,就是只是为了实现自身价值,好不枉来这人世一遭。你经过一晚上的思考,还是坚决毅然地选择了恶者,因为你算了下啊,你的人生好像除了寻找到当初纵火灭你家满门的人好像没什么其他的指望了。

最终,你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当年的事。云时初也并没有询问你为何来到这里,你们都互通心意般的谁都没有再多嘴问对方一句。

转眼间,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内,你凭借旁人难以达到的毅力,学制毒,练武功,试暗杀。顶着师长“你不适合这一行”的言论,你硬生生的逼着自己成为同年中排名第五的存在。这期间,你与云时初的关系一直不平不淡,比朋友要生疏一些,比普通同门又要亲密一些。此外,她还是唯一对你入暗阁没有表态的人,事后,她对你说的那句话是:“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倘若没有那次下山出游,这般平静的生活还可以维持的更久的。

五月初七,是你的生辰,也是你与云时初约定的下山时间。其实你们交集也不怎么多,但毕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总会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感,于是就约定在每次你们生辰的时候出去游玩一天。

由于都有各自的事务要处理,你们就把时间定在晚上。你出来的比较早,就在入口处的树上斜卧着向山下望去。端午节刚过去不久,街上节日气息还未淡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你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缠着爹娘卖糖葫芦的小女孩身上,你看着她趴在她爹的背上,拉着她娘的的袖子撒娇,看着最后一串糖葫芦最终落在她的手上,看见她开心的笑颜,眸光变得黯淡了起来。曾几何时啊!可惜,终究是过去。

“看什么呢?”云时初不知何时来到了你的身边,顺着你的目光往下看,却发现除了繁华的街道什么都没有。

你缓缓回神,再看去,那家人已经早早的离去了。“乱世之下,有一隅安身,当真是极好的呢。”你轻声道。

“然则,乱世也是出杰灵的好时代,”云时初接了话,想起什么又没有吱声。

其实你知道她说的,暗阁中此种消息自然是不少的,身为排行榜前十的你自然是拥有知情权的。可是……你着实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伟人,这些年你唯一所求不过追寻当初的案件罢了。

你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着一路逛着街。你在珍宝阁和异宝阁面前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踏进去,当初喜欢的东西啊,现在看来,不过是尘土一捧罢了。

酉时已过,你们也差不多将整条街都走遍了。你们随意寻了一处饭馆,点了几个菜便坐在长凳上等待了。由于饭点已过,店内的人并不多,说书的老人早已没了踪影,只是宽敞的舞台还留着。

你静静等了一会儿,不久后便有两个男子边交谈边走进饭馆,由于周边较为安静,你轻而易举便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听说了么,最近我军连连战败啊,当今陛下四处在寻能人异士来稳住边境呢!”

“可不是么?可是你说,之前几年不是稳赢的么,怎么现在居然打不过小小的申国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两年申国寻回了失踪已久的六皇子呢!加之此人的却有些本事,就在最近被封为了太子。听说啊,此人用兵如神,这段时间丢失的城池啊,就是在他的手上呢。”

“那么你说他能否挑战的了朝圣这个几百年的国家呢?”

他身旁的人急忙捂住他的嘴,谨慎的向四周看了看,“喂,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不要命我还是要的呢。现在上面查的正严,一层一层的只会抓替罪羊,还是仔细点小命啊!”

“……”

后面再谈的什么,你已经没有听清了,因为你们这桌的饭菜到了。也就是这时,你发现云时初居然不见踪影了,直到——你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小二身后。你微微一愣,随后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她是去做长寿面去了。你站起身来接过她手中的碗,手中的热度直直的传递到心头,让你对这难世中的情谊记得更深了几分。

“生辰快乐!”这个充满善意的姑娘真挚的看着你的双眼,对你说出了下山来的第三句话,“我不太会说祝福的话,就只能好好陪你过这个生辰了,我希望你日后能够多开心一点。”随后她拿出了怀中的物品递给了你,你认真一看,是一只木雕,呈小兔子的模样,十分喜人。

“谢谢你。”你垂下头,珍宝般的收好怀中的东西,随后对着她缓缓展开了笑容。这真的是你一年到头中最快乐的时刻了,虽然,这已经是第三年了。但是啊,在这枯燥无味的训练玩命生活中,生辰可以这样过,自然是一年甚一年精彩了。

                                      9

晚饭过后,云时初有事先行离开了,你用过晚饭后去了锦绣阁,准备选几件衣服。

所有事情差不多完成之后,差不多就要到亥时了。你顺着来时的路准备上山时,突然听见哪里传来细碎的谈话声,而这音色,听起来还颇为熟悉。你悄悄地靠近,待摸黑看清里面的人之时,瞬间被惊在原地!那里的人正是徐羡之与云时初!你立刻退后两步,将自己的身形隐在暗处。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太子殿下。”

“因为你是朝圣国的人,还是确切点说,你爹娘在朝圣江楚?”

“太子殿下莫不是不清楚,当初那一剑已然断绝我们之间的所有关系了,这需要我提醒么?”

“当时不过权宜之计,你偏要分的如此清么?”

“是谁分不清?还是说,你觉得我云时初就好骗,非要被你耍的团团转你才开心?那现在,如你所愿了,又何必如此缠着我?还是说,你申国东宫的女人都是些没有手段的?我承认,我是爱过你,你的确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束光,是我唯一一个交过心的人,可是,那又能怎样?毕竟还过去了这么些年,纵使在我往常的年岁念过,纵使不曾忘过,不过只是年少时期时刻挂怀的记忆罢了,这又能说明了什么?”

对面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过声音,最后,只有一声暗哑的询问:“你非要如此?”

“……是。”

“那便……如你所愿!”

察觉到他们有快要出来的意向,你连忙先一步离开了。回晨愿的路上,你一直回想着他们的对话,一瞬间,怀中的木雕也变得滚烫起来。

原来啊,这么久了,你一直都是介入他们中的第三者,就得亏你一直傻傻的没有去考虑这层关系!这一瞬,那些被隐瞒在各个角落的情感拼拼凑凑聚在了一起,一下子压得你只觉头昏脑涨。

此夜啊,注定无眠。

那之后,闲暇之时你便到处搜集申国与其六皇子的资料,在翻遍寥寥无几的材料之后,你颇有些扫兴的将东西收拾好,却就在这时,你看见了“曾入朝圣为官,参与江楚命案……”后面的被侵蚀的墨迹糊在一处看不真切,但这些也足够让你震惊的了!你又细细的翻看各处的资料,终于在一本隐秘的《地域血案》中翻见了藏匿其中的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有这样一句话:“帝欲斩江楚云氏,却不知何故楚氏灭门,后不纠之,乃悬案也……”

所以……原本该灭族的是云家,而你楚氏只是当了替罪羊?一种可怕的想法自你脑海中延展而出,呈燎原之势迅速占据你脑海中的所有想法。

你颤抖的合上了书,深吸了几口气,将所有的资料全部放回原位,然后悄悄退出了书阁。因此便没有看见,走出暗处那人唇角得逞般的笑容。

很快你向晨愿请辞,等到申请过后就立刻走了,也没有往云时初的住处去一步。她赠你的那些东西也都被你一样不落地留在了房间里。

若注定不能善终,这些所谓的情谊还是……趁早抛却吧。

你趁夜赶进了申国军队驻扎地,趁着酒席混乱混进去当了婢女。你看见徐羡之垂眸拿着酒杯坐在上位,看着明亮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身上,看着他一贯的平淡神情,脑海中又乱了起来。你垂下头,深深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才压下心中那股猛然升起的情感。这时,酒宴也差不多到了末尾,你正准备寻个借口跟着徐羡之时,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然后听见有人奔来告知“有刺客!”。随着一声“保护殿下”的喊声响起,那人群便将徐羡之团团围起来。你懊恼的抬起头刚想看看究竟哪人坏你好事时,却一下子对上了徐羡之那双淡漠的淡褐色眸子。你一惊,索性低下头装鸵鸟,手心中马上变得粘稠。在这么大一群人中,你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正在你感到焦急的时候,不知从哪飘来了一阵迷烟。所幸你在暗阁中知晓这些所谓的招数,有些防备,所以不至于昏了过去。一刻钟后,四周俱静,只剩下你与徐羡之两两相望。纵使你再昏了脑袋也在此时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不管针对谁,都没让你活着回去!两相权衡之下,你还是摘去了掩饰,提起剑一步一步走近他。

“徐羡之,自你害我爹娘,焚我楚府便该知道会有今日!纵使是在黄泉路上我也定要拉你作伴!”眼角缓缓划过一滴泪,溶释了你这些年对他爱恨情仇。你举剑划向他,泪落,声响,血染了他的白衣,震得你立刻松了剑。

“你……为何不躲?”你怔怔的看着他衣上的血花,泪水一颗颗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捂着脸放声哭了起来。

你承认,你还是,不忍伤他的啊……

“噗哧”是剑刃被抽出的声音,温热的血落在你的手上,转瞬即凉,你听见他淡漠的声音传来:“自此,你我两清。”

后来……后来的事你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醒来后人便已沦在牢房了。

你枯坐在那一堆用于休息的稻草上,眼睛牢牢的盯着高墙上唯一的矮窗,却突然释然起来了。你完成了想都不敢想的任务,这一点,你是成功的,不是么?横竖不过一死,你已经按照自己最想要的方式过了这许多年岁了,还要苛求么?总也不好意思再请上天安排个什么吧?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那么痛……

有一日,牢房突然彻底开了,你彻底开心起来了。终于,解脱了啊……终于,不必再煎熬不必再痛苦了啊。然则,进来的人却令你彻底吓到了——竟然是你爹娘!

你揉了揉眼,往自己脸上拍了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时,急忙奔向牢房口。

“爹,娘……”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你鼻头一酸,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

“好孩子,你受苦了!”

“你们不是……”

“这事说来话长,还待我们细细的讲……”

“……”

原来当初皇帝计划中的死囚的确是云家,但当时还是通判的徐羡之对此突然心软了起来,便就借着检查的名目将云家替换成了楚家。而对于楚家,则是将他们提前转移了起来。由于皇帝对于这较远地方的楚家并没有什么印象,所以就这样替换成功了。这一消息也是火烧府邸前夕徐羡之才带来的,由于计划严密性的需要,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基本是无人知晓的。对于你的境遇,你爹娘曾问过徐羡之,他却只是回了一句:“我会照顾好的。”

所以,那流浪的数月其实……都是都是有人护着的?你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否则,你一弱女子真的能够在乱世盗匪肆虐的时代完好的护住自己么?

讲完后,你爹深深叹息:“可惜了,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你沉默着不曾插过一句话。

你知道这是在说你与他之间的事,可是,又该如何呢?你与他,终究,或许是从来都没有过可能!

后来出狱后,你随着爹娘来到了新的住处,脑海中对于徐羡之的愧疚又深了几分,只是不知……你看着院中开的正盛的桂花,拿起手中前些日子在佛庙寻的锦囊与平安符埋在了桂花树下。

远处茶馆,缓缓传来说书先生雄厚的嗓音:“……话说那平关之战啊,我国太子不顾病体硬撑着去指挥,险些交代在那里啊!可这太子也是个倔脾气的,不论如何都不肯认输,直到浑身鲜血淋漓,就在这时,一支暗箭突然袭来想给他致命一击,说时迟,那时快,在那千发一钧的时候,来了一个身着素雅挂着晨愿腰牌的蓝衣女子,二话不说就拦在他前面,那场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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