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
一一献给母亲节
這是台湾暨南大學前校長李家同教授的自述 。
他竟有如此遭遇的一段坎坷人生,令我們感到难以置信,同时为他有一位“母亲”般的胜似母亲的修道院的孙修女;也为李家同先生自己长期不懈的努力而 鼓掌;更让人感动的是李家同先生不幸的生身母親,在李家同先生人生的后台默默地关心着他,并孜孜不倦地为社会的人文关怀以及身体力行而奉献出的伟大善举。致敬以慈母般的孙修女以及李校长(教授)的生身母亲,发自肺腑的崇高的敬意!僅以此文唤起社会的正能量,同时祝天下母亲们节日快乐!
【車票 】
台湾暨南大学前校长李家同自述
我从小就怕过母亲节,
因为我生下不久,就被母親遺弃了。
每到母親节,我就会感到不自然,
因为母親节前后,
電視节目全是歌頌母愛的歌,
電台更是如此,
即使做個餅干廣告,
也都是母親节的歌。
对我而言,
每一首这种歌曲都是消受不了的。
我生下一个多月,
就被人在新竹火車站发現了我,
車站附近的警察們慌作一團地替我餵奶,
這些大男生找到一位会餵奶的妇人,
要不是她(他)们,我恐怕早已哭出病來了。
等到我吃飽了奶,安详睡去,
這些警察伯伯轻手轻脚地將我送到了新竹县宝山乡的德兰中心,
让那些成天笑嘻嘻的天主教修女伤腦筋。
我沒有見过我的母親,
小時候只知道修女們帶我長大。
晚上,
其他的大哥哥、大姊姊都要唸书,
我无事可做,只好纏着修女,
她們進圣堂唸晚課,我跟着進去,
有時鑽进了祭台下面玩耍,
有时对着在祈祷的修女們做鬼臉,
更常常靠着修女睡着了,
好心的修女會不等晚課唸完,
就先將我抱上樓去睡覺,
我一直怀疑她們喜歡我,
是因为我給她們一個溜出圣堂的大好机会。
我們虽然都是家遭变故的孩子,可是大多数都仍有家,
过年、过节叔叔伯伯甚至兄长都会来接他们,
只有我,连家在那里,都不知道。
也就因为如此,修女們对我们这些真正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特別好,總不准其他孩子欺侮我們。
我从小功課不錯,
修女們更是找了一大批义工來做我的家教。
屈指算来,做过我家教的人真是不少,他們都是交大、清大的研究生和教授,工研院、园区內厂商的工程師。
教我理化的老师,当年是博士班学生,現在已是副教授了。
教我英文的,根本就是位正教授,难怪我从小英文就很好了。
修女也强迫我学琴,小学四年級,我已担任圣堂的电风琴手,弥撒中,由我負責弹琴。
由于我在教会里所受的薰陶,
所以,我的口齿比较清晰,
在学校里,我常常参加演讲比賽,
有一次还担任毕业生致答詞的代表。
可是我从來不在庆祝母親节的节目中担任重要的角色。
我虽然喜欢彈琴,
可是永远有一個禁忌,
我不能彈母親节的歌。
我想除非有人強迫我彈,
否則我絕不會自已去彈的。
我有時也会想,我的母親究竟是誰,
看了小說以後,我猜自己是個私生子。
爸爸始乱終弃,年輕的媽媽只好將我遺弃了。
大概因為我天資不錯,再加上那些熱心家教的义务工帮忙,
我順利地考上了新竹省中,
大學联招也考上了成功大学土木系。
在大學的時候,
我靠工讀完成了學业,
帶我長大的孙修女有時会來看我,
我的那些大老粗型的男同學,
一看到她,馬上变得文雅得不得了。
很多同學知道我的身世以后都會安慰我,說我是修女們帶大的,
怪不得我的气質很好。
毕业那天,別人都有爸爸媽媽來,
我的唯一親人是孙修女,我們的系主任还特別和她照相。
服役期間,我回德兰中心玩,
這次孙修女忽然要和我談一件严肃的事,
她从一個抽屜里拿出一个信封,
請我看看信封的內容。
信封里有二張車票,
孙修女告訴我,
當警察送我來的時候,
我的衣服里塞了這兩張車票,
显然是我的母親用這些車票从她住的地方到新竹車站的,
一張公車票从南部的一個地方到屏東市。
另一張火車票是从屏東到新竹,
这是一張慢車票,
我立刻明白我的母親应該不是有錢人。
孙修女告訴我,
她們通常並不喜欢去找出弃嬰的过去身世,
因此她們一直保留了這兩張車票,
等我長大了再說。
她們观察我很久,
最后的結論是我很理智,
应該有能力处理這件事了。
她們曾經去過這個小城,
發現小城人極少,
如果我真要找出我的親人,
应該不是难事。
我一直想和我的父母見一次面,
可是現在拿了這兩張車票,
我卻犹豫不决了。
我現在活得好好的,
有大學文凭,
甚至也有一位快要談論終生大事的女朋友,
為什麼我要走回過去,
去尋找一個完全陌生的过去?
何况十有八九,
找到的恐怕是不愉快的事实。
孙修女卻仍鼓励我去,
她認為我已有光明的前途,
沒有理由讓我的身世之謎永远成為心的阴影,
她一直劝我要有最坏的打算,
既使發現的事实不愉快,
应該不至於动搖我对自己前途的信心。
我終于去了。
這個我過去從未听过的小城,
是个山城,
从屏東市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車,
才能到达。
虽是南部,因為是冬天,
总有一家派出所、一家鎮公所、
一所國民小學、一所國民中學,
然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我在派出所和鎮公所裡來來回回地跑,終於讓我找到了兩笔与我似乎有关的資料,第一笔是一個小男孩的出生資料,
第二個是這小男生家人來申報遺失的資料,遺失就在我被遺弃的第二天,
出生在一個多月以前。
据修女們的記錄,
我被發現在新竹車站時,
只有一個多月大。
看來我找到我的出生資料了。
問題是:我的父母都已去世了,
母親幾個月以前去世的。
我有一個哥哥,
這個哥哥早已離開小城,
不知何处去了。
毕竟這個小城,誰都认识誰,
派出所的一位老警員告訴我,
我的媽媽一直在那所國中里做工友,
他馬上帶我去看國中的校長。
校長是位女士,非常熱忱地欢迎我。
她說的確我的媽媽一輩子在這里做工友,
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太太,
我的爸爸非常懶,
別的男人都去城裡找工作,
只有他不肯走,小城做些零工,
小城根本沒有什麼零工可做,
因此他一輩子靠我的媽媽做工友过活。
因為不做事,心情也就不好,
只好借酒澆愁,喝醉了,
有時打我的媽媽,有時打我的哥哥。
事后虽然有些后悔,但積习難改,
媽媽和哥哥被鬧了一輩子,
哥哥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後,
索性離家出走,從此沒有回來。
這位老媽媽的確有過第二位兒子,
可是一個月大以後,神秘地失踪了。
校長問了我很多事,
我一一据实以告,
當她知道我在北部的孤兒院長大以后。
她忽然激動了起來,
在櫃子裡找出了一個大信封,
這個大信封是我母親去世以后,
在她枕边发現的,
校長认為里面的東西一定有意義,
决定留了下來,等他的親人來領。
我以顫抖的手,打開了這個信封,
發現裡面全是車票,
一套一套從這個南部小城到新竹县宝山乡的來回車票,
全部都保存得好好的。
校長告訴我,
每半年我的母親會到北部去看一位親戚,
大家都不知道這親戚是誰,
只感到她回來的時候心情就会很好。
母親晚年信了佛教,
她最得意的事是說服了一些信佛教的有錢人,
湊足了一百萬台幣,
捐給天主教办的孤兒院,
捐贈的那一天,她也親自去了。
我想起來了,
有一次一輛大型遊覽車帶來了一批南部到北部來进香的善男信女。
他們帶了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
捐給我們德兰中心。
修女們感激之余,
召集所有的小孩子和他們合影,
我正在打籃球,也被抓來,
老大不情願地和大家照了一張像。
現在我居然在信里找到了這張照片,
我也請人家认出我的母親,
她和我站得不远。
更使我感动的是我毕业那一年的毕业紀念冊,
有一頁被影印了以后放在信封里,
那是我們班上同學戴方帽子的一頁,
我也在其中。
我的媽媽,虽然遺弃了我,
仍然一直來看我,
她甚至可能也參加了我大學的毕业典礼。
校長的聲音非常平靜,
她說︰
「你应該感謝你的母亲,
她遺弃了你,
是為了替你找一個更好生活环境,
你如留在这里,
最多只是國中毕业以后去城里做工,
我們這里几乎很少人能进高中的。
弄得不好,你吃不消你爸爸的每天打罵,
說不定也會像你哥哥那样离家出走,一去不返。」
校長索性找了其他的老師來,
告訴了他們有关我的故事,
大都恭喜我能從國立大學毕业,
有一位老師說,
他們這里从來沒有學生可以考取國立大學的。
我忽然有一个冲动,
我問校長校內有沒有鋼琴,
她說她們的鋼琴不是很好的,
可是電風琴卻是全新的。
我打開了琴盖,
对着窗外的冬日夕陽,
我一首一首地彈母親节的歌,
我要让人知道,
我虽然在孤兒院長大,
可是我不是孤兒。
因為我一直有那些好心而又有教养的修女們,
像母親一般地將我撫养長大,
我难道不該將她們看成自己的親母親嗎?
更何況,我的生母一直在关心我,
是她的果断和牺牲使我能有一個良好的生長环境,
和光明的前途。
我的禁忌消失了,
我不僅可以彈所有母親节歌曲,
我还能轻轻地唱,
校長和老師們也跟着我唱,
️琴声傳出了校園,
山谷里一定充滿了我的琴聲,
在夕陽里,
小城的居民們一定会問,
为什么今天有人要彈母親节的歌?
对我而言,今天是母親节,
這個塞滿車票的信封,
使我从此以后,再也不怕过母親节了。
️ 這是一則真实的故事。
主人公台湾暨南大學前校長 教授 李家同先生自述
转自H丫一CHANG
转载于[有道云笔记]Huanxing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