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结局
全国农村成立了人民公社,农民们把土地都集中给人民公社了,人民公社是三级所有制,即公社、大队、生产队。 王梅生是生产队里的贫下中农协会主席,他自我感觉很好:我王梅生过去被人看作“不习上” 、“脱底棺材”,一直以来抬不起头,也走不到人前头,现在我大小也是个“主席”了,能管得了百多号人,在这宅上也算是个“上等人”了!王梅生洋洋得意,连走路也变样了,他昂首挺胸,大摇大摆。 王梅生还自称老农,种田专家,他在村里划了几十亩土地为试验田,种棉花,想出点成果来,弄个农民科学家当当。
王梅生自己不劳动,天天指手划脚,他指挥地主和四类分子(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要到他的试验田去劳动。自己站在田埂上不是训斥这个,就是漫骂那个,他对堂兄虽未恶言向相,但也从未照顾他一下。他觉得自己现在真正“翻身了,”当家作主了,既风光又消遥。
当试验田种上棉花以后,吩咐这些“四类分子”每十天浇一次大粪,最后棉花营养过剩而疯涨,长到一人多高,也不准闷头(摘掉棉花顶,阻止上长),结果试验田里的棉花得不到充足的阳光,只长杆不结蕾,全无收获,白白浪费人力和物力,被社员群众背着王梅生骂他“啥老农?是烂农!”
老一辈的社员群众都知道王梅生的底牌,劣迹斑斑,是个“脱底棺材”,是个吃喝嫖赌,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但由于工作队看重他,委以要职,并称他为“苦大仇深,根正苗红”的贫雇农,大家敢怒不敢言,只是在私下里议论他,贬斥他。
有关王梅生在娄塘勾结强盗抢劫一事,嘉定县娄塘镇那儿因土匪、强盗多,所以工作组和公安成立了联合调查组来调查,可王梅生死不承认,他知道嘉定娄塘镇和他搭档的强盗死的死了,逃的逃了,肯定查无实据了,加上李鹏飞等工作队员的包容,这事也不了了之,王梅生的贫协主席还是照当不误。
王梅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背也有点佝偻了,已患多年的鼻炎越来越严重,二条黄色的鼻涕经常挂在嘴唇上面,耳朵也有点聋了。有人问他借粪桶,他回答说:“借灯笼?我家呒没的。”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头顶的头发也全秃落了,只有沿双耳还有一圈头发,看上去像戴了个金箍咒。
1962年的黄梅天如期再一次到来了,这次黄梅雨特别大,时间也特别长,大小河道涨满了水,这一现象农民称为“黄梅水发”,连河浜里的鱼都游到了田里来,大人小孩都去捞,尤其是那些“拱水鲫鱼”特别多。田沟里的水排不出去,水稻秧苗都淹没在水中,如不及时排水,秧苗将要烂掉,秋季收成将受影响。
就这一天下午,因风雨迭加,加上雷电闪烁不停,社员群众只能回家休息。王梅生披着雨衣,挨家把“四类分子”叫出来,吩咐去开沟排水,尽量降低农田的水位。西王家楼有三百多亩田,王梅生吩咐“四类分子”每人负责一片田的排水。
“王梅舍,拿铁锹到远景沟头(田块地名)去开沟放水!”王梅生走到梅舍家门口,拔直着喉咙叫着,现在王梅生是个干部了,不叫“阿哥”了,而直呼王梅舍大名。
金姐打开门一看是王梅生立在门外,她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还下着狂风大雨,她带着央求的口气对王梅生讲:“梅生弟啊!风雨加大,你阿哥这把年纪了,阿好叫别人去,伊(他)身体不好呀!”
王梅生拉了下雨衣的斗帽:“不行!田里的秧苗都淹没了,农作物死了啥人负责?”说完别过头就走了。
王梅舍对着陈金姐和阿大姆妈讲:“我大概前世作过孽,老天来对我报应,我今生今世里没有作过孽,一身勤勤恳恳,而当了个地主,贪吃赖做的人还能当干部?我不知道做错了啥?实在想不通。”王梅舍一边去墙角里拿铁锹,一边在连续摇头。
“我伲都是本份的老实人,世道这样,只能听天由命了,”陈金姐帮丈夫穿蓑衣,边喃喃地叮嘱道:“风大,雨大,你走路当心啊!”
无奈,王梅舍只能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去开沟排水。
王梅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赤着脚,拿着铁锹,沿着湿滑而泥泞的田埂,一步一滑地一段田一段田巡视,检查着田里的排水情况,出水口不畅的挖深一点,让排水快一点。在滑溜的烂泥田埂上走路,双脚的五脚趾要弯曲,走一步,移个位,必须把脚趾抠到烂泥中去,否则,站不稳要摔跤的。
一个月前,王梅舍曾因头晕,倒在田里,失去知觉,人们把他送到公社卫生院,经检查血压很高,医生说有危险性,劳动强度必须要减轻一些,回去要好好休息,等身体状况恢复后才能劳动。可他回来休息了几天,自我感觉好多了,又去参加生产队劳动了,劳动一天能得一个工分,一个工分年终分配将可得1角7分。不劳动者不得食。
今天天气特别恶劣,王梅舍在这样的环境下劳动,血压升高,眼前一黑,倒在了田埂上,等人发现,只有喘气,己经说不出话,大家把他背回家,换掉淋湿的衣裳,让他躺在床上,只见他二眼直瞪天花板,嘴巴微微地颤动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马上请医生来家诊治,说是脑溢血,已经回天无术了。
陈金姐看到丈夫这状况,知道己经无法救治,不久于人世了,她即含着眼泪去大队部办公室,电话通知了所有子女们来和父亲见最后一面。
陈金姐看着奄奄一息的丈夫,回想起了他在苏州河里不顾自己安危奋力救自己的景象;想起了亭子间里为梅舍的香油纱衫缝纽襻情景;想起了和梅舍相濡以沫共同创业的日日夜夜,想起了相爱40多年来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的日子,到头来却落得这个结局。这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捉弄?她越想越痛苦,禁不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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