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籽术在心里努力作了一番斗争,终于成功说服自己。
抵达月梨镇的时候,天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乌云密布。
雷声隆隆大作,响起了快要下暴雨的前奏。
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了顺丰客栈门前,一下车,便有个小二把白毛巾熟练地往肩上一搭,忙不迭地跑过来,堆着满脸殷勤的职业假笑,哈腰问道:“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还有没有空房?”聂茯苓眉梢微扬,淡淡地道。
为了不被旁人认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此刻与萧籽术一样,都换上了之前殷子胥特意为她们准备的兜帽斗篷。
“有,几位快请进。”
殷子胥被聂茯苓推着,一面随小二进入客栈,一面抬眸问道:“贵店今日下午可有位姜公子入住?”
“有。难道你们就是姜公子的朋友?”小二惊喜道。
“不错。”殷子胥微微颔首,道:“请问他住在哪间房?”
“就住在二楼的天字一号房。姜公子办理入住的时候,额外将隔壁的二号三号房也都包下了,说是为朋友预订的,原来就是你们啊。”
小二说着,将三人带引到了二楼。
殷子胥行动不便,聂茯苓两手举起轮椅,一溜烟扛了上去,连气都不带喘的。
萧籽术在后面眼睁睁瞧着,不禁暗叹:聂师父真不愧是练家子,竟有如此拔山扛鼎的力量,难怪会培养出姜白芷这般异于常人的臂力来。
一行人径直往天字一号房而去,殷子胥要了另外两间房的钥匙,赏了小二几两碎银,挥挥手,便打发他退下了。
房内的姜云昭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是殷子胥他们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木雕,起身去开了门。
“锦熙兄,好久不见。”姜云昭低了低身子,冲着刚作势要敲门的殷子胥拱拱手,粲然笑道。
殷子胥将顿在半空的右手收回,与左拳一碰,顺势还了一礼,含笑道:“彦卿,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
姜云昭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直起上身,目光在殷子胥背后的萧籽术和聂茯苓脸上睃巡了片刻,尤其当定格在萧籽术脸上时,适才的笑容很明显地僵了一僵。
萧籽术挤出一个还算标准的笑,乖巧地朝着姜云昭福了福身子,低低地唤了声:“二哥。”
“嗯。”姜云昭由鼻孔里漫应了一声。
“进来吧。”姜云昭将三人让入房间,环顾走廊,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人物,遂立即关上了门。
聂茯苓摘下兜帽,将殷子胥推到桌子旁,将桌上倒扣的茶碗一一翻好,倒满了凉茶。
先挑了一碗,两手捧着呈给了殷子胥,又与姜云昭一人灌了一碗。
萧籽术并没有凑过去喝茶,却是一眼瞧见放在床头漆几上的木雕,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捧了起来,觉得新鲜极了。
扭过头,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儿问姜云昭:“二哥又在雕什么好玩的呀?”
姜云昭呛了一口茶,放下碗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雕,神情淡漠地道:“没什么好玩的,只是随便雕着,打发时间罢了。”
萧籽术自讨没趣,讪讪地“哦”了一声,喝茶去了。
殷子胥自行推着轮椅过去,笑道:“彦卿的雅兴还是跟从前一般好,什么时候帮我雕一尊貔貅,摆在床头避避邪?”
“哈哈,锦熙兄说笑了,你们端亲王府能有什么邪祟?”
姜云昭笑笑,抖动了一下眼皮,“不像我们府里,都是一群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殷子胥与姜云昭自打偶然相识以来,言谈甚欢,倾盖如故,素以兄弟相称。
只不过二人是私人的交情,并不意味着端王府与首辅府走得很近,也不代表两党会合作压垮太子。
萧籽术闷闷地一碗接一碗倒着茶慢吞吞喝,听殷子胥与姜云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极道契阔,聊得火热,心下有些不大开心。
这姜二公子除了家人,貌似对谁都爱搭不理,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可,偏偏待这位殷世子热情如火。
难不成是两个十分优秀的少年才俊碰撞出了火花,彼此之间惺惺相惜?
萧籽术甩甩头没有再继续往下猜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想歪。
两个少年聊完,萧籽术的茶也喝胀了肚皮,时候已是不早,该各自回房歇息。
聂茯苓打开房门,先抬着殷子胥出来,殷子胥向姜云昭拱手告辞。
萧籽术十分敷衍地欠了欠身,嘴里含含糊糊地冲姜云昭道了声“晚安”就掉头走了,连“二哥”的称呼也刻意省了。
姜云昭却并不介意,目送他们离去,便关上门,插上闩,返身至床前,拿起漆几上的木雕。
想起萧籽术那只脏兮兮的手才刚碰触过,便顿时皱起了眉头。
然后从怀里掏出锦帕,轻轻呵了口气,十分嫌弃地擦拭好几遍,锦帕垂下的一角上,赫然可见用红线绣着“语嫣”的两个篆体小字。
出了天字一号房,殷子胥与萧籽术用划拳的方式很快分好了房间,萧籽术运气好,赢了二号房,殷子胥只能住在三号房委屈一晚。
聂茯苓先将殷子胥推到三号房,伺候殷子胥洗脸洗脚,再打横拦腰抱起他上床睡觉。
等一切都做完,回到二号房的时候,萧籽术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打呼了。
华清因奉命留在金都监视姜府的动静,是以,这些本该仆从干的活计,就全都落在聂茯苓头上。
殷子胥对她又是感激又是难为情的,聂茯苓却说这不过都是分内之事罢了,世子愿意收留自己已是莫大的恩情,纵使做牛做马,恐怕也难报万一。
殷子胥默默望着她,想起曾经的宋婉儿,默默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一夜无事。
白日里车马劳顿,大家都已疲乏,尽管外面电闪雷鸣,一个个却依然睡得十分安稳。
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天字四号房竟发生了一件命案。
当姜云昭领着殷子胥、萧籽术和聂茯苓闻讯赶过去的时候,四号房门口已被一群好奇围观的住客们围得水泄不通,几名身着制服的捕快正在维持秩序。
聂茯苓凭一己之力分开拥挤的人丛,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使得几人顺利进入到了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前排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