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中

※平淡现实向,没有什么意义,含有略奇妙三观,如有不适请无视此文。

以下正文:

外祖母的葬礼。

真业坐在被太阳烧灼得滚烫的公车里,望着窗外掠过的村落与田野。道路曲折着经过新旧掺半的房屋群落,路过在树荫下熟睡的狗。似乎不知何处是终点的小车晃动着前行。

其实目的地是很清楚的。

一座山,上面有很早以前就准备妥当的坟墓。

只是要把东西送过去罢了。花篮、纸钱、灯笼,真业的陪伴也不过是一种仪式性的装饰。

尽管知道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真业的心情却仿佛是准备着长途旅行一般,不带烦躁的疲惫,略显温和的沉默。他望着窗外谈不上风景的景色,眨动着没有悲伤也没有迎合之意的眼睛。真业什么都没有想,他或许是在想自己该想什么。

小公车是家里亲戚开的,坐着的全是身穿白衣的送丧人。外祖母的骨灰由母亲的妹妹抱着,灵位放在舅舅的腿上。他们暂时也和真业一样一言不发,仅仅感受着车子前行的震动。

聊着真业听不习惯的方言,提着一袋黄纸的两个男人在大声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车里非常闷热,唯一吹散滞闷空气的只有从窗外吹进的阳光般灼热的风,以及仿佛火苗般的人的呼吸。话虽如此,真业只是坦然地接受着热度。他把制作粗糙简单的白色丧帽拿下来勾在食指上,发丝间稍许渗透薄汗很快被风吹干。

真业没有想起从前外祖母带着他在田埂上散步,太阳变得殷红,沉没在遥远的山脊。外婆摇着蒲草扇的手慢了下来,傍晚的山风吹干他湿漉漉的发梢和衬衫。

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他没有试图去想外祖母的事情,也没有示意自己不去想。相反真业想到的只有接下来自己的工作,需要把白菊花篮搬到山上,放在坟前,然后再去庙里烧香。接着就算是结束了。只要再挂上红绸,和亲戚们一起吃饭喝酒。

当思路停留在“结束”上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含带愧疚似的闭了闭眼睛。

送葬的人中有一个是代表外祖母的一个兄弟的儿子来的,是那位什么叔公的妻子。一位很有气质的妇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见面时用很熟练的语气夸赞他很久不见已经长大了云云。

出殡时她穿着长裙,戴着仿佛欧洲贵族穿戴的宽檐帽和蕾丝长筒手套,撑着搭配的紫色阳伞。或许以为真业听不懂老家的方言,一直为真业解释着行程安排,话语流利熟络,笑容雅致但十分热情。让真业感到略微不适的过分的热情。

在仪式结束后,她给真业递了一瓶水,以及写有住址的名片。

“不着急回去上课的话就来家里玩玩吧。”她微笑着说。

真业接过名片,礼貌地点着头的同时准备拒绝。

真业在抬头对上女人的目光时被突然打断了。他忽然意识到了那种热情的含义。应对陌生亲人的不适感觉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他无法辨别的东西。

真业把写有自己外祖母姓氏的名片塞进口袋里,点了点头。

第二天和外祖父告别后,真业拿出那张名片。

名片上印着女人丈夫的名字和女人的名字,女人丈夫的公司名称、电话以及家庭地址。

在外祖父的心中正在回大学路上的真业,此时却依照地址站在了那栋别墅的门前。

叔公是个有钱人,叔公的妻子也十分有阔气太太的味道。是既文雅又庸俗的一群人。相比之下,真业单薄得谈不上是什么。

从很早以前开始,自己就习惯了站在别人的门前,习惯了做别人的访客。真业的父母是在真业很小的时候离异的,真业由母亲抚养,后来母亲又嫁给了一个有家庭的男人。那时候真业已经快要升上高中了,真业很有礼貌地成为了“那个”家庭的访客。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母亲检查出了肺癌。是第四期,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身体各处。在真业还没有真正明白这件事的时候,母亲和她身边的人却已经做好了一件又一件的决定。真业按照他们所说的话感动、悲伤、鼓励母亲、支持母亲。然后当真业回过神来时,他们告诉他母亲希望举行简单的葬礼,骨灰撒进故乡的河里。生病的母亲曾经对真业好多次说起死去后,骨灰要撒进小时候经常玩耍的河里。

“真业,你也那条河里捉过小鱼的,还记得吗?”母亲那时候很瘦,看起来一点都不熟悉,仿佛在真业没有来看望她的间隙中迅速改变着。已经变成了陌生人。

他不忍心说出“不记得”,他说,“是啊,我记得岸边有很多小鱼小虾,我从前喜欢在那里……妈妈和……”

然而这似乎也并非是真心,所谓的“不忍心”似乎不过是旁人所言——照顾患者心情。连“母亲要活下去”这样的愿望,他都开始感到怀疑。

真业是为母亲的死哭泣了。

骨灰也是真业撒进河里的。

然而真业知道并不是这样、并不是这样的。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他是参与者,然而是作为关系亲密的访客。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真正体会到了这一切,任何人都没有,母亲也没有。但这不是突然被要求接受死亡的母亲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真业与父亲、与母亲后来的丈夫、与母亲的亲人朋友们维持着不失温情的客气的相处。真业在父亲的支持下开始读大学,人生平缓地前行。

真业开始意识到自己永远是一个又一个地方的访客。他很习惯做什么人的访客,他很习惯站在一扇门前,抬手去敲。

清脆的门铃声响过后,开门的就是叔公的妻子。她依旧像昨天葬礼上一样热情地微笑,笑出眼角固定了形状的折痕。她穿着珍珠色的睡裙,领口里露出尚未失尽诱惑力的白皙皮肤。

“我还想着你会不会不来。”

真业摇摇头。

他们坐在装饰精致的会客厅喝茶。

她与他聊了聊他的母亲和外祖父。她泰然地把握着不痛不痒恰到好处的对话。

“叔公和两位舅舅都不在么?”直到真业问出这句。

他们在主人的卧室里做了。

真业并不是第一次和女人做爱,但他的经验谈不上充足。她的身材保持得当,但毕竟是五十岁女人的身体。他们做的时候爱抚缓慢温和,女人很熟练地让他压进怀里。

事情结束后,真业看得出她感到满意。她并未说任何对这场性爱的评论。她用手指梳理着真业的头发,就像母亲抚慰孩子。

她说在葬礼前看到真业的时候,他靠在一边的廊柱上望着庭院,安静地垂下头,看上去像是一个好看的女孩。

真业合上眼睛睡去。

在以外祖母下葬为主轴的时间里。

是很过分的话。

是很过分的举动。

真业知道。

然而已经做了,心甘情愿并且并不很后悔。让真业感到后悔的事很少。

一定是七月的错,他想,是炎热让自己头晕脑胀,做出这种事情。

真业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认真看过外祖母的灵位,也没有看到遗照。与其说是没有看到,倒不如说是没有想过要去看。他回想起来的是外祖母死前和母亲死前一样枯瘦无情了的面容。

晚上又和她做了一次。

第二天真业醒得很早,女人却起得更早,已经为他洗好了衣服。年长的女人总是睡得很少,但真业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误论断。毕竟没有母亲为他的印象佐证。

真业醒过来时十分清醒,望着贴有玫瑰花纹的墙纸。

昨天和是长辈的有夫之妇做了——他过度清醒地想着。自己是糟糕的人,终于必须承认这一点了。自己的一切都是在平常边缘行走的模糊之物,就像细线已经快要磨断的布偶,随时会绽出身体里的棉花、弄丢玻璃珠做的眼睛,涣散瘫倒。为了避免不知在何处磨损的线的断裂,于是只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过仍然是布偶的完整模样,至少还不到可怜的地步。

真业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床头是一件男式睡袍。或许是叔公平时穿的东西。他系上腰带,胃部试图涌起反感的不适,然而里面空空如也,因此无法提出抗议。

他原本也不应该抗议。

女人一边用吹风机吹干他挂在架子上的衣服,一边喝咖啡。早晨的光线让她显露了更多的苍老,但看上去并不疲惫,也还是优雅的。女人和之前那个亲切热络的长辈是同一个人。她送他出门,就像是和借宿一晚的孩子告别,只是眼神里有着对一夜情人的狡猾妩媚。

是的,以后一定不会再见面了。

坐电车回到熟悉的城市。

窗外的风景一如既往地平淡而快速,平行流淌而过。

真业喜欢遥远的无关紧要的风景,也喜欢从目的地到达目的地那之间的空白。对于想要逃避许多东西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段空白更安逸。电车抵达终点,他甚至感到依依不舍。

走出车站后,真业在人流中停顿住了。

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家里吗?

并不想回那套租用的狭小居室。

去学校看看?

去哪里玩吗?去有空调的店里吃点东西,然后看场电影?去游戏厅?去网吧随便坐坐?去商场卖点东西慰劳自己?

选项很多。

真业在车站边的公园里慢慢走着。孩子的笑声和狗叫声穿过他。闷热没有让皮肤浮出汗水。

真业不反感夏天。

炎热是与他周围环境相似的状态。他是温水中的青蛙,却自己往锅底加柴。不让火熄灭,又不敢让水沸腾。名为爱慕的情感让他如此生活着。

小路两侧的树林投下拥抱般契合的庇荫,光斑随着乌云的移动或浅或明,均匀地洒落在脚边。风鼓起衣摆时带走身体的热度和气味。

他在公园的水池边蹲下来看着池里游动的褐色小鱼。水腥味和草叶土壤的味道像有形的雾气那样笼罩住真业,把他埋进安静纯粹的世界里。

“去哪里呢?”真业喃喃自语。

他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就像是茫然无措的小孩子,但真业不讨厌这样的自己。他讨厌的自己是那个布偶般的人。

去大叔家吗?

真业摇摇头,不行。

尽管按照他原本的习惯是应该去的,不如说自己应该在第一时间跑到大叔家去,何况自己还比预定回来的时间晚了一天。

但是不行。

今天的自己不能作为合格的访客前去拜访。

想和他做爱。

明明昨天还和女人做了两次,今天却发疯似的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是游戏攻略向的自录视频,真业从高中开始反复看过好多遍的集合中的一段。流程都已经背得很熟了,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整间屋宇的地图,而那个游戏他并没有玩过。

他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恐怖类AVG游戏,真业喜欢的只是那个做游戏实况的解说的声音。因为喜欢“比目鱼”的声音,真业把他发在网站上所有的视频都看过好多遍。不只是声音,还有那种平淡的说话和幽默的说话方式。听到就会觉得很安心。

等到真业在SK市读大学以后,从消息很灵通的朋友那里听说“比目鱼”是大四届的前辈,现在正在同市的另一所学院读研。真业托那位朋友查到了他的地址。

“高玩大叔,教我玩游戏吧!”

站在门口,以这句话为开始,真业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厚脸皮到不可思议的家伙,缠着前辈不放,从蹭冷气到了蹭暖气。大概真业就像是主动的小跟班那样吧?只不过前辈总是宅在家里,没有所谓的“跟”这种状态。

前辈的声线是低沉的大叔音,所以真业就像在网上一样叫他大叔,而前辈则会说,“少年啊,不可以每天不务正业在别人家浪费光阴”等等,称长相不很成熟的真业为“少年”。

前辈也有工作要做,真业并不热衷于电玩,很多时候真业去前辈的家里只是坐在边上玩手机或者看书,放松身体躺下来看着前辈做事的时候,想着的都是些糟糕的东西。满脑子的性幻想就像他的思想基调一样,别人不知道,他亦脸不红心不跳,习以为常。

大叔是如他曾经的想象中那样温和的人,大概因为如此,真业才会变本加厉地试图粘着他,在这之前甚至都有过试图把钥匙扔掉、住在大叔那里再也不走。那时候的真业把钥匙扔进河里,坐在路灯下,直到手脚冰凉,最终只是回去了自己租用的公寓,从房东那里重新取了钥匙。

这件事确实愚蠢。

满足于这样的状态,并往煮着自己的热锅下不断添柴。温热的水域——多好。所有的幻想仅仅是幻想也让真业感到愉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不可以。

或许又不得不往前走了。

最喜欢的时光在不同的年龄段发生许多改变,每个人都是如此。真业在儿时最快乐的事是在外祖母家里玩小猫;在母亲住院化疗自己孤身一人躲在房间里时,是反复看自己曾经看过的小说和电影;现在,每天积极地带着点心饮料去敲大叔的门,然后和大叔闲聊,听着自己最感到安心的声音。

真业已经过了就算认为酒不好喝也要逞面子的年纪,真业宁可醉在别的事物中。比如小猫柔软的尾巴,比如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松谈话,比如大叔前辈软绵绵的肚子和黄得恰到好处的笑话。

沉迷于许多种种相似感受,幸福得都快醉倒,每次都是如此。只不过每一种幸福的方式都会渐渐消失,沦为他自怜自哀的余味。

然而那些心底隐秘的渴望就从未实现过。想要被不爱自己的人疼爱,想要得到不可能的宠爱。小猫不会报以他情感,只有声音的寄托也不会。

可爱的布偶可以被很多人拥抱,但是不喜欢布偶的人就是不会拥抱它。布偶没有选择的权力。

为什么呢?

真业望着那湖水中只为了生存而生活的鱼群。

为什么呢?一直不动难道不好吗?停留在模糊的地方、维持着布偶完整的形状,又有哪里不好?

停留在一扇扇门前,只是作为访客,一旦改变什么就会破碎。其实或许不是如此,但他只会微笑、敲门,这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所以就满足吧——布偶只要长得可爱就至少可以被作为访客请入家门。

大叔家的门同样只是需要抬手去敲就可以了,进去以后,自己也只是访客。

所以今天不能去——今天的自己没有调整好身为访客的状态,所以不能去。

真业如此做好决定,站起身。夏季的随即暴雨倾盆而落,仿佛在嘲笑他所做的一切决定,自从前到未来的所有的。

真业抬起头,露出标志性少年般的爽朗笑容,对着天空竖起中指。

听到敲门声持续了五次后,真业不得不停止了正快要开始感到舒服的动作。他认识到在砰砰作响的确是自己的门,这实在是令人无奈的事实。

“稍等一下。”真业提高声音对门外的人说。

按下暂停键,屏幕上的两个男人暂停在将要完全后入的姿势。真业随手穿上宽松的睡裤,效果不太理想,只好慌忙拿了块浴巾装作刚刚洗好澡的样子。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回应,敲门声停了下来。

真业走向玄关开门,同时感到不愉快。原本是因为淋了雨才会急着回家洗澡,洗完后却觉得就这样穿上衣服有些不甘心才会开始……当然性欲总是很不讲道理的,但他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敲门。从真业搬进来到现在,除了借打火机点燃生日蜡烛的邻居以外还没人敲过这扇门。

门上没有装猫眼。

只能开门应付。

“抱歉,我……”真业礼貌地说着打开门。

真业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头脑陷入空白。怀疑自己是否是纵欲过度头脑迷乱产生了幻觉。过了一会儿,真业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呜咽,“……大叔?”

“呦,真业君。”

性幻想对象出现在门口实在太有冲击性了,掩饰性的浴巾一脱手掉在地上,自己刚才究竟在做什么的证据暴露无遗。

“喂喂……这种样子要是被女孩子看见怎么办啊?”

来客飞快地看了一眼玄关,确认只有一双放在外面的鞋子,然后才开口说道。语气照样冷静,就像七刷寂静岭开门后遇到怪。真业则是小怪遇到了真boss,不是被无视就是被秒杀。

秒杀。

真业的脑海里立刻跳出离开房间时电脑屏幕上定格在尴尬状态的两名男性。不行——真业在心里大声对自己喊道,赶紧把它关掉,绝对不能让大叔看到!

原本该说“对不起房间很乱让我先整理一下”这种话,然而他意识到自己想做的事与常规想法背道而驰。

和答应与五十岁的长辈私会一样,他再度无比平淡地做出了令自身感到无比茫然的事情,“请进吧,”他听到自己用欢迎朋友造访的语气说,“虽然有点乱而且我还,呃,我需要去厕所解决一下。到房间里坐吧,待会儿再招待。”

租用的公寓没有客厅之说,能够请客人坐下来的地方只有卧室而已。

“打扰了呢。”他把雨伞靠在玄关,走了进来。

打扰了——大叔在说这样的话啊,他可是进来了呀,真的就在自己的公寓里,用好听的声音说着“打扰了”,然后走了进来!真业感觉头脑发热。如果自己再装作淡定地交流下去,恐怕就会连正常的语调都无法保持了。他随便指了指房间的门,逃一般地溜进厕所。

房间很小,想必一走进去看到的就会是正在阴雨天黯淡光线下发亮的电脑屏幕。

一想到这个,真业就莫名地兴奋起来。在惊恐的不安与变态般的快感中他很快就射了。真业把重心倚靠在洗手台上喘息着。

感觉自己就像是故意这么做一样,呼吸声特别火热。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在房间里大概是听得到的吧?

真业默默收束住自己的气息,一边无声地大笑起来。

一定是七月的错。

一定是七月的天气把自己的理智全部冲走了。现在呆在这里的是什么人啊?真的是橘真业吗?完全就是个恶心的变态而已吧。真业笑出了声音。

“该说什么……不愧是少年吗?”和往常一样,用淡定的语气说。

真业的客人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现在那两个男人已经用背入式很痛快地做了。被压的那一方大概正在很诱惑的叫着,但真业在播放时是禁音,大叔也没有把声音打开,所以听不到。只有激情的场面而已。

“试试看也不错的哟,”真业开口说,“我是指这样,看着。”

像这样用语气轻浮的方式来讲,感觉还不错。真业和女朋友也有开过类似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在开黄色玩笑的时候如此紧张过。真业低低地吸了一口气,打算看看大叔能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玩笑。

“唔,有感觉?”他问。

真业松了一口气。

“不如AV有感觉。”真业诚实地回答。这是实话,因为对于真业来说看GV的效果并不在其本身,更重要的还是幻想对象。如果换一个男人真业可能并不会有太大兴致。

“嗯,我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点点头,关掉了视频。然后转身把一只袋子递给真业,“慰问品。是你很喜欢的那家店里买的。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喜欢吃泡芙。”

“好感动——我最喜欢的泡芙!大叔你真是好人,白衣少女那样的好人!”真业在大叔对面坐下来,把纸袋放在膝盖上打开。

“不过为什么会过来?”真业把泡芙塞进嘴里,掩饰住自己的种种失落与问话时难以克制的受宠若惊。

“你才是吧,”提起这个,对方用有些生气的语气回答,“昨天就回来了但是都没有和别人联系,网上也找不到。昨天以为你会到我家里,所以一直等着,都错过了skew在sk市的首发活动。”

“大叔像妈妈桑一样!”真业哈哈笑起来。不过能够让大叔把自己习惯到这种程度,自己也实在是了不起。

真业不想告诉前辈自己昨天没有回来,今天也没有联系他的理由。那当然不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说的出口的事情。真业强迫自己笑着把谈话接下去,“所以是还要再去买吗?skew的蓝光版。”

“是的,今天买应该还能拿到人设集。顺便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

“抱歉抱歉,结果还让您吓了一跳。”

“真的吓了一跳。”

“听语气一点都不像是惊讶的样子啊。”

“事实上还是很惊讶的。”

“哈哈哈……那作为道歉我陪您去买吧?”真业习惯性地说道。他提醒自己这是个愚蠢的决定,然而实际上,能和这样的声音交流实在太幸福了,真业现在只想和大叔待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买好游戏之后,风雨又再度狂躁了起来。仿佛看不惯城市中永远不能吹灭的灯火似的,极力冲撞着每一个行人每一栋建筑。在真业看来那不断呼啸的风却很是温柔,让他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雨很大呢。”

“是啊,这下麻烦了。”

“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嗯。”

慢吞吞地吃完寿司,又点了一瓶清酒。慢吞吞地喝着酒,聊了聊这几天的事情。真业是想听大叔说的,但是对方似乎更想让真业说话。逐渐就沉默了。然而沉默也很好,并不是太尴尬的沉默。

真业望向玻璃窗外巨大的雨幕。

“呐……”真业看着自己握住酒杯的手,“这两天没有联系是我不对,但是大叔也可以打电话确认一下的嘛。要是今天我也没有回来怎么办?慰问品可就白买了哦,你又不怎么喜欢甜食。”

“真让人伤心,这么不欢迎我吗?”他淡然地把杯子端起来抿了一口。据说大叔酒量很好,虽然看不出来。

“是我之前总是不联系就贸然拜访的错吧。”真业说完话才发觉自己的口气和平常一样,太像是撒娇了。

“少年,你是进入青春期了?”

“……好过分啊。”

“那你说昨天没有回来是怎么回事?”

呵,刚才说漏嘴了。

真业抬了抬眼睛,“没什么。”

大叔学着真业的样子抬了抬眼睛,又挑起眉毛。把真业逗笑了。

“雨还是很大呢。”真业再次看向窗外。

他装作忧心仲仲的样子,希望看到大叔无奈的表情。

然而大叔说,“因为今天有个小台风影响嘛。”

“什么?”

“诶你不知道?”

“啊……”因为回家里准备葬礼,手机的天气预报改成了那边的。回来以后也还没有留意过sk市的天气状况。

“那……”

“不过我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大叔才感到困扰似的叹了口气。

真业察觉自己心痒了一下。

“那今天晚上住在我家吧?反正大叔也没有女朋友完全不需要担心。我有一套买大了一号的睡衣可以借你哦。”

自己到底在自说自话什么?真业大吃一惊。

“唔,虽然你的话是很伤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真业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到酒味火辣地划过喉底,让他差点忘了怎么反击。

真业终于控制自己像平常那样回应,“喂喂你一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吧?就等着我开口,太糟糕了吧?”

太残忍了。

“你总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寒风中啊,少年。”

“可是和发福的大叔挤在一张床上又没有什么好处,你给我讲睡前小故事吗?”

好悲伤。

说着这样的话得自己,悲伤地都快不能呼吸了,却还必须说下去。

“如果那样能让大人您满意的话,在下愿意讲一千零一夜。拜托了,让我借宿一晚!”

“那你一晚就要讲一千零一个故事,不然我可不会满足哦。”

“诶……那简直可以瘦十斤了。”

想要。

什么都想要。

声音也好故事也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有关大叔的一切都想要。

“真业,你今天有点奇怪?”

“……哈?才没有。”

该死的七月。

等到灯熄灭的时候,黑暗仿佛让世界发生了变化。雨声忽然清晰入耳,冲走了真业所有好看的表情。

黑暗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真业当然没有看到过。想必是犹如失去了光亮点缀的,无神的玻璃眼珠一般。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斗室里交错进行着。雨声让他感到寒冷。

“大叔?”

睡熟般的沉默后,被呼唤的人终于应了一声。

“少年啊……唔,睡不着吗?”即将进入睡眠的困倦声音。

“想抱着你睡。”真业坦率地说。

“……我是无所谓啦。”

“谢谢。”

真业缩起身子向下挪动了一点,伸出手臂,隔着被子抱住他。

“大叔软乎乎的肚子真棒呢。”

“诶,你到底要把这个梗玩到什么时候……”

真业把头埋进被子里,紧紧贴住他的肚子,像撒娇似的闷声说:“真想干哭你。”

他只听见了真业的声音,有些茫然地问,“唔?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只是……”

“睡吧睡吧。”他摸了摸真业的头。

“嗯……这就睡了。”

眼泪。

眼泪流了出来。

奇怪啊,完全不明白是为什么而流的眼泪。

眼泪迅速带动了他的全身,真业颤抖着发出抽泣声。

“真业?”

“我……”

“怎么了?”

“我——我把东西埋掉了。”

“什么东西?”

“我可能就是在等一个葬礼……随便什么人的葬礼,”真业更紧地抱住他,声音完全在哽咽与被褥的挤压中模糊成一片,“我把东西埋掉了、埋掉了……一不小心,不,故意地把它埋在永远不会被打开的地方了。可是不甘心、好不甘心……我不甘心……”

“真业?”

“大叔,我——”

布偶什么都说不出来。布偶也不知道自己丢弃了什么东西。

他爆发出一阵哭声。

是因为什么而哭泣呢?

是因为外祖母的死,是因为愧疚,是因为死去的小猫,是因为没能好好回应的母亲,是因为会断掉的线,是因为自己的麻木和肮脏,是因为作为访客却在举手敲门时感到绝望般的疲倦,是因为可笑的妄想,是因为自己并不值得关心甚至同情,是因为他突然造访自己这个难以称为家的地方,因为他太无所谓、因为他太温柔,因为发生的太多事情。因为太多太多的理由,真业有太多太多值得哭泣的理由,他奇怪自己从前怎么没有为它们哭过。

只有在一个七月之中,一口气为它们的全部而痛哭流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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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今天你前男朋友跟你说他有女朋友了 你生气 说留你一人,凭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在原地踏步 没有会等你一辈子的人 他挽回...
    幺七零阅读 218评论 0 1
  • 七天后,福哥的葬礼在私人墓地展开,这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小山包,坟地被选在了半山腰,按着他之前说的遗嘱,把他安葬在老家...
    连神阅读 342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