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作为《秦》三部曲第一部,基本上解释了,从秦昭襄王灭东周后立储开始,到胡亥即位期间历史的各种谜团。
作者李开元,北大历史系毕业后留校协助恩师田余庆先生任教,成为史学青年。后获东京大学文学博士,东大毕业后,接任恩师西嶋定生先生之教席,供职于日本就实大学,任人文科学部教授。这种教育经历,既有中国文人所有对文史自古有之的态度,又有日本史学界中“中国学派”对隋唐以前中国历史认识,基本上确立了李开元先生尊重正史,尊重考古发现证实,尊重逻辑的研究方式。使得作者所著这些书,不同于《史记》等主流正史所记载的观念,而是补充了主流史书之中没清楚记载的一些可证事实。不同于汉代贾谊在《过秦论》: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的固有定论。《秦谜》更像是推理小说的笔法,从吕不韦择庄襄王而侍开始,环环相扣的解释了,《史记》中记载模糊的片段。
刨去对赵姬太后的生活作风问题的描写,本书使我印象深刻的主要有长安君成蟜叛乱,末代楚王是秦国右相,以及秦始皇为什么选择胡亥继位,三大事件。
第一成蟜叛乱。成蟜公子,是秦始皇的父亲嬴异人在做王孙的时候,与韩夫人所生。秦昭襄王50年,秦始皇的父亲赢异人,回到咸阳,结束了他的赵国人质生活,回国前,由于时间仓促,并没有顾及赵姬和嬴政的死活,将母子二人留在了赵都邯郸。而回国后,成为华阳夫人嫡子的他,既出于人情的考虑,也依据秦国的制度,赢异人生母,出身韩国外戚的夏太后为其选择韩夫人为妻,第二年生下成蟜,成蟜比嬴政小三岁。与赵姬相比,韩夫人出身韩国贵族,又受到了夏太后和华阳太后的认可,所以韩夫人和成蟜自然更受重视,除此之外,韩王就是成蟜的亲舅舅。后世艺术作品中,大多会描写华阳夫人,而忽视夏太后,可在秦国政治中,皇后占有很大的权力份额,他们大多出自楚国公主。商末周初,武王伐纣,楚国定星,秦国养马。带到周天子分封天下的时候,天下新分72国中53国分给姬姓同胞,秦国只封伯国,而楚国只是子国,这样的下等诸侯,比既得利益者,更加懂得如何励精图治,如何奋发图强。除了此书,纪录片《楚国800年》中也有记录楚国从子国变成王国的过程。而后出土碑刻文物中,也清楚记载,33位在秦君中,有21位娶了楚国人为后,历史剧《芈月传》和《大秦赋》中,也重点描写了秦宣太后和华阳太后。但是夏太后在当时秦国政治中有很高的的地位,夏太后的夏字是中国历史意义上第一个王朝,以山西南部的安邑县(今山西夏县),和河南西部的阳城(今河南登封)为中心,战国时代是韩国领土。而秦王政(统一六国后称秦始皇)继位时年仅十三岁,华阳太后与夏太后是早期实际掌握王权的人,秦王政七年夏太后薨,韩系外戚失去了中心人物,根据《战国策》、《秦策》、《心绪善谋》、《史记春申君列》传等文献记载,秦王政5年,成蟜出使韩国,不费一兵一卒,秦国得到韩国献出的百里之地,这件事情作为战国故事流传下来,而没有具体交代,在此之后的记载就是成蟜叛乱,成为了一桩历史迷案。但如果从,外戚关系中,却可以合理推测,这是夏太后一手策划的大事件。那一年成蟜15岁,作为有韩国外戚血统的公子,此时的韩王是他亲舅舅,献出百里之地,就是为了给他一笔政治资本。秦国以军功封喉,拿下百里之地,就是天大的战功,因此成蟜封为长安君。同样的原因,在夏太后薨,秦王政亲政后,开始了统一六国的霸业,由于韩国厄守函谷关要道,成为了首征之地。韩桓惠王投降亡国后,成蟜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政治资本和后台。而后,秦王政八年,秦王政命令成蟜攻打赵国,成蟜在屯留叛秦降赵,史称“成蟜之乱”,叛乱平定后,其部军吏皆因连坐被斩首处死,屯留百姓被流放,成蟜亡命到赵国,被授予封地饶。后有一种观点认为秦朝最后一位君主秦王子婴是成蟜之子,成蟜投降赵国后,客居于赵国,而成蟜的儿子年幼尚为婴儿,被称为婴,留在秦国长大成人。秦二世胡亥即位后,因子婴是秦二世的从兄,与秦二世赵胡亥没有皇位争夺的利害关系,所以不在秦二世赵胡亥的清洗之列,反而能站出来劝谏秦二世赵胡亥不要滥杀无辜。这种说法仅为猜测,无相关史料证实。但这一观点,改变了我对战国史的既有看法,中国似乎自古一直以忠孝流传,而事实并非如此,战国七雄的关系,并不像文艺作品所写的那样,以纷争讨伐为主,也不像史书记载的,以阴谋、阳谋为主。七国间的关系,更像是七家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以血统为基础,母族和合纵的实力为股份,所有的权谋并非都为了消灭对方,而是为了交换各种资源,灭六国者之所以是秦,并非都以《过秦论》所写,而是因为秦王政执政后,秦国成为一个基本根除外戚势力的国家,韩赵魏三国唇齿相依,但韩国太弱,赵有郭开,纵使魏国还有魏武卒也难以回天。在这样的基础上,秦国内外一心,横扫六国,一统天下。而其他国家并没有这样的机遇。
第二,末代楚王,也是秦国右相。自古一个国家,帝王是皇室之首,也是国家元首。但并不一定是政权的最高执行者,皇权自古有两大天然矛盾,一是皇权与相权的矛盾,二是中央与地方的矛盾。而秦汉时期,丞相作为百官之首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天下文官的中心,若丞相带领百官反对皇帝旨意,皇帝并不一定对他们有办法。秦王政一朝中,史书好像故意规避了一位秦朝右相,而1982年,在中国天津废铜回收点,收到了一只河北蔚县出土的战国晚期秦国时期的铜戈。根据格上的铭文,基本确定熊启曾经做过秦国丞相,其父楚国王太子熊元也就是后来的楚考烈王。年轻时曾入质为秦,熊启出生在秦国,后来成为秦王政的左膀右臂,但是在韩赵魏都已亡国的情况下,秦国打算进攻楚国,那年是秦王政21年,之后,熊启返回楚国,迁都郢陈。此部分最精妙的内容,乃是根据时间断代,以及对史记的考究,最后确定,熊启和昌平君是同一个人,不看完全部分,很能感受到这一部分的震撼。而后秦王政23年,王翦统领六十万秦军出动,四年秦国击败楚国项燕兵败自杀,楚王熊启兵败战死。一段没有被记载清楚的历史,通过基本片段和考古所得,一步一步把碎片还原成了真相,作为一本理应枯燥的历史书,此处历史却比小说还精彩。我读书一般读小说会快些,读知识类读物就会慢一些,可这本书除外。我看这本书只用了一天半,比小说的速度还要快,这是我对这本书最推荐的地方。这本书读完于2017年,而时过多年,我开始写书评,第一本先写它,就是因为都这样的书读起来使我欢愉,以至于多年以后还记忆深刻。
第三,为什么继位的人肯定是胡亥?这一部分的解释虽不能让我完全信服,却也在逻辑和人情之内。首先,此事涉及历史上并没有写明的是皇后,说回上吻,王后太后在秦国政治中一直占着很大的比重,使皇帝无后,这事就不科学。而胡亥的母亲历史上也没有记载。其次,秦二世继位前后,他曾有过大量屠杀自己的兄弟,在秦始皇陵附近的上焦村,挖掘出了比较高规格的陪葬墓,至于史书记载相吻合。第二,蒙毅将军死前为自己申辩,说明晚年的秦始皇曾经打算立胡亥为太子的事情。可以证实秦始皇宠爱胡亥,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处心积虑。第三,公子扶苏看到矫诏之后,即刻自杀,常里应该先验证照书才对。始皇帝不立太子与扶苏公子母亲的出身有很大关系,日本史学家腾田久盛教授,推测扶苏的母亲可能是楚国人,其理由之一是,秦国人一般先行冠礼后取王后,而秦王政九年,暨嬴政二十二岁行冠礼,当年嫪毐之乱,此时熊启,已经在秦国,秦王政应该在其后成婚,同样是秦国成立,秦王的婚姻都由太后决定,太后为儿子选皇后,一般来讲就是自己的娘家人,秦武王的母亲惠文后是魏国夫人,他为武王赢荡取的是魏夫人。秦昭王的母亲宣太后是楚国夫人,她为秦昭王迎娶的夫人也是楚国人,嬴政20岁时,夏太后薨逝,帝太后赵姬被逐出咸阳,只有华阳太后,控制朝局,此时唯一能左右秦王婚事的,只有华阳太后。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秦始皇后,是楚夫人,扶苏也应该有楚国的血统。所以扶苏也有楚国血统,始皇帝18年,秦始皇第五次南巡,身边没有带任何皇子,唯独胡亥,基本上奠定了其太子的地位。
除了取书的内容,我的主要思路与很多年前我看的《罗辑思维》,看完之后才决定拜读这本书,出乎意料的事,读这样的历史学读物,本书推理缜密,丝丝入扣,在此书出版之后的一些影视作品,像《大秦赋》,《秦时明月》第五季,都有与此书的部分内容。先秦历史之所以引人专注,主要是因为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的文化,这是中华文明第一次如此大的文化发展,祖龙始皇帝,灭六国统一华夏,壮举中的细节,本身就是一种魅力。强烈推荐此书,这是一种不常见的历史描写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