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和“老赖”坐田坎上在美美地享用地枇杷美味时，突然下起了雨。我俩赶紧带上没有吃完的地枇杷，跑到我家这丘稻田后面的那个空悬的石崖下避雨。然后，在石崖下一块青石上坐下来，一边吃地枇杷，一边继续说话聊天。

“勇啊，里段昂‘农血’了，满阿呆召拉能，禾对农刀揪，段阿奶多，满标呆农对鲜。满标流务落阿专若哈交沙杰汝很，沙农刀。对鲜噶点哈交鲜，乱汝农，某冬农几囊？”（苗语:勇啊，要到“吃新节”了，那家这丘田的田坎上，新鲜青毛豆可以吃得了，到了“吃新节”那天，你家可以吃新鲜青毛豆了。还有你家屋后的那个井口水边的那块地，也结出不了新青辣椒，也可以吃得了。新鲜青毛豆炒新青辣椒，特别好吃，你觉得呢？）

“满标囊农刀想，老赖？尼囊，对先噶哈交鲜，斗囊汝农！哈交鲜噶打谬，哈里汝农！”（苗语：你家的吃得了吗，老赖？是的，青毛豆炒新鲜青辣椒，确实特别好吃！新鲜青辣椒炒鲤鱼，还要更好吃！）

“北标想农刀，北标噶将忙，哈交可可刀奔，禾对想顿，想农刀。八饶鲜农刀了，阿久点北来木瓜欧包狗凹噶，汝呀？”（我家还没有吃得，我家种得迟些了，辣椒刚刚开花，青毛豆还没鼓胀，还吃不得。但玉米可以吃得了，等下我们两个去掰两棒烧着吃，怎么样？）

“汝来！‘段农鲜’阿奶多，北来罗摘对鲜，歪拜木对鲜长木噶！”（苗语：好来！到吃新节那一天，我两个来抓新鲜青毛豆，我分给新鲜青毛豆回去炒吃！）

“汝他久刀！勇啊，某对歪都都汝！”（苗语：太好了！勇啊，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北来汝狗补，农那狗阿睡！满牛意拜农，满先沙拜农！”（苗语：我俩是好朋友，就像亲兄弟一样，生的熟的好东西就是一起分享！）

……

我和“老赖”对于一年一度的“吃新节”充满期待和向往，想象着“吃新节”那天，爸爸妈妈为我们准备一桌田地新长出的新鲜蔬菜和瓜果，或者捉上几条稻花鱼炒上，一桌丰盛的自己种养而来的美食，让我和“老赖”边说边吞咽着口水。

我们小时候食物就匮乏，能吃饱就是最快乐的事了。但我们常常会在“吃新节”这一天，吃上我们种出来，养出来的最美食材。

我和“老赖”说着开心的话，眼睛随着想像一起观望田地里长势喜人的农作物，特别开心。

那时节，田地里的庄稼开始到了成熟季，苗家人“农鲜”节也快到了（苗语：吃新之意。凤凰人俗称呷新节。吃新节是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地区为了庆贺丰收，祈福来年丰收而举行的传统农事节日，大多在农历六月至八月间）

稻谷抽穗时，玉米、豆角、辣椒、黄豆、茄子等等这些农民栽种的农作物，便可以摘回家吃了，苗家人一年能吃上这些自己栽种的菜肴时，这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光，看着自己一年辛苦而结出的劳动硕果，他们脸上一个个是满满的幸福。一幅丰收的乡村美景图在着色染成，把农民和庄稼都绘在了一起，成了最美的画面。

那时节，稻田里的秧苗也开始抽穗，有的秧苗正鼓鼓的，像待产孕妇，似乎说话间即刻就要抽穗了。稻田里，养着一田一田稻花鱼。此此，你若在田坎边割草时，常常会闻听到稻花鱼起来捕捉稻叶的小虫，偶尔也听到或看到稻花鱼在稻田里相互追逐嬉戏的画面。如若遇在阵雨中，必会看到稻花鱼瞬间花样腾跳筋斗，真是一幅美丽画卷！

这时，雨，越下越大。雨随风由远而近漂洒而来，似乎不让我们回家的一样，一点机会都不给。早上来时，我俩都没有戴斗笠，也没有披蓑衣，只好顺其自然，在这石崖下静静地等着，默默地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俩都知道，这时若走出去，必会被大雨淋个一如落汤鸡一般。

这夏天里的暴雨，就像发了疯一样，一如将千万个大水桶的里水从天际上往下倾倒一般，劈头盖脸，不分清红皂白，恣意妄为，撒气似的浇下来，谁也躲不过。其实人们和这山林、田野不仅不会躲，而是敞开胸怀喜迎暴雨的洗礼。

“罗阿给农能，沙九固汝！可可你昂罗，来来沙当嗯罗阿给农能，沙盘沙就罗，汝羊汝瓜！阿久能就几斋了，九能就汝刀九，沙刀砸沙汝砸！”（苗语直译为：落这场大雨，真的好得很！恰逢时机，我们正盼这几天下场大雨，想来就来了，太好了！从现在起来就不干旱了，今年就是好年成，下了这场大雨，我们就有好收成！）

不远处，三五大人站在他们的稻田里，他们高兴地站在雨中相互答话，虽然他们都湿透了，但他们不以为然，依然或在田坎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或赤着脚走进田里，把长在田里杂草扒出来扔到田坎上；或打开稻田的水口，让雨中涨的大水快些泄出，以免田里放的鲤鱼随大水流走……

正是六月仲夏日，一场大雨浇来，让人倍感清爽，尤其是满头大汗正在砍柴或割牛草，亦或用镰刀清除稻田或作物地里杂草的苗家人，这正是他们所盼的及时雨。

下了这场大雨后，庄稼就不愁干了，这一年就有了好收成。所以，雨中的人们，有的抬起头，非常享受这雨的滋润，有的弓着腰，边干活边笑语。这丘田里的和那丘田里，相互称赞这场雨来得及时，来得好。雨声、说话声交织成一片，似乎是苗家的一曲欢快的交响曲。

不一会儿，近处的，远处的，山脊，山背，山腰，山脚，田野里到处都涨满了水。水顺着沟溪、顺着山势，哗哗地从上往来流，青石路上或泥泞路中，在青草堆里、杂林灌木丛中，是路或不是路的，都流淌着大水。

涨水了，田里稻花鱼也耐不住寂寞和经不起诱惑，沿着稻田的出水口，频频寻找出口，去寻找另一番天地。有的在田坎中间，也跃跃欲试作翻跃而出之状，有此鱼已频频弹跳起来，一幅鲤鱼跳龙门的画面随处可见。真像钱钟书在他的《围城》一书所言那样：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站在城外的人想冲进去！或许鲤鱼正是求偶之际吧，也想跳进婚姻的围城里。

“老赖，某恩阿杰拉刀，欧对召拉波东罗啦，长抓瓜，长罗狗刀阿来帮粗多，农官阿噶牙包囊！”（苗语：老赖，你看那丘田罗，水满田了溢出来了好大，涨了大了，涨出来的水流到下央的那个草丛里，就像一长长的瀑布一样！）

“老勇啊，阿杰拉奶将罗谬瓜，打谬睡几睡对罗库粗多，由务长落库粗囊刀？”（苗语：老勇啊，那丘田人家放了好多鲤鱼，鲤鱼会不会翻跳到底下那个草丛中，随雨水流到草丛里？）

“北来木恩久，打比满打谬，北来就头长木？”（苗语：我俩去看看，要是有鱼跳出来或者流下来，我两个就捡回来炒吃！）

“汝来，歪半睡满打谬！”（苗语：好来，我想应该有鱼跳出来，流出来！）

夏季下大雨时，稻田里总涨大水，常常会有鲤鱼从田里跳出来，或流出来，掉落在草丛里。我们有这样的经验，常常在割牛草时或走路时，在草丛里、小路上、从林间捡到鱼，运气好的，可以三五斤或十几斤，都是有可能的。夏季的大雨天里，我们常常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说到捡鱼，我和“老赖”便兴奋起来了。“老赖”看见过那丘田里放的鲤鱼多，这样突然下的大雨，鱼流出来或跳出来，那是必然的，多少就看运气了。

于是，我俩一人拿一起镰刀，冲进了大雨中，就像大人们一样，不再考虑是否会淋湿了。拿着镰刀，是等到草丛里，可以用镰刀割去草丛里的杂草或荆棘，方便更好地掉进草丛里的鱼。

“老赖，伤久罗！狗落阿杰拉拜务，长罗打炒瓜，尼阿来帮早能。罗！伤罗！报来偷阿高炒长噶农，罗炒瓜！”（苗语直译：老赖，赶快来！上面这丘田长大水了，田里的鱼从流下来，有的跳下来，都挂在这田坎边的这个草丛里。来！快来！好多鱼！）

我跑得快些，刚刚走到那个草丛里，就看到草丛有几条三四指大的鲤鱼挂在草丛里，离开了水的鱼，只得任由我抓去。随后，我走了几步，又发现还有很多在草丛里或夹在荆棘里。所以，我忍不住叫“老赖”快点过来，一起捡这些鱼。

“罗拉！罗拉！”（苗语直译：来了！来了！）

“某恩！罗呀，比半都哈里噶罗！”（苗语：你看！大不大，比手撑还要大！）

我举着一条刚捡到的，比我手掌还大的鲤鱼向“老赖”炫耀起来，这收获来让人兴奋，让人激动。

“噶拉抓说很，刚奶囊，奶睡罗后北来久奶头！”（苗语：小声点，要是别人听到了，就会来和我们两个抢着捡了！）

“老赖”示意小声些，他走进了草丛中，用镰刀翻割着杂草。

“勇啊，某给歪沙努到阿木罗瓜！”（苗语：勇啊，我也捡到一条好大！）

“老赖”抓到一条大鲤鱼后，也情不自禁，掩饰不住兴奋，朝着我也叫了起来，却故意压低声音叫道。

我俩赶紧清理这个小坡的杂草和荆棘。杂草和荆棘被清理到旁边后，从上面那丘田或者从其他流到这个草丛里的鱼，真是不少，粗一看应该有一二十斤多。

我俩忙着捡起来，你一条我一条。刚才“老赖”迟到是因为他去砍滕蔓去了，这时他递给我好几根。我俩用砍来的滕蔓枝条把捡到的鲤鱼，一条一条穿成一长串，就像穿地枇杷那样，成长长一串。我俩捡的鱼，大的比手掌大，约有半斤我，小的也有两根指那么大。

拴着拴着，雨小了，我俩也湿透了。可是我俩全然不知，所有的兴奋都在捡鱼的过程中，收获满满。

雨停了，我挑起一担牛草，“老赖”挑起一担柴禾。我们将地枇杷和捡到的鲤鱼挂在牛草和柴禾上，满怀欣喜地回家去了。我俩是一路小跑回家的，似乎没有感觉到累。其实我俩似乎看到了一道味的青椒炒鲤鱼菜肴端上了桌，我们和我们家人围在桌前，美美地享受这意外的收获带来幸福和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