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天朗气清的冬夜,淡淡的浮云,几颗寒星挂在天边,多么像一个人整整的一生!
在记忆里,总是会有一些这样的人,看似开心的平凡笑脸,总是挂满了一层白霜似的东西,看不到这层白霜的人总是会把这一切当成笑料。
我的性格使然,大总统与清洁工等闲视之。无论是谁,都值得尊重,也许这些人的地位与工作千差万别,也许这些人的贡献与付出迥然不同,也许这些人的教育与修养天差地远,但是,不都是吃喝拉撒睡的赤条条的人吗?不都是在自己哭声里来在别人哭声里去的人类吗?人啊,只有记住自己是人的时候,才会认认真真虔诚地对身边地每一个人都奉上自己的尊重。
胖胖是个绰号,我的同事,现在的朋友,起的绰号。
当然,我还是以那种平等的眼光看待这个吝啬、刻薄、自私、贪小便宜的工作“同仁”。
高考结束后的第四天,我来到了我打暑假工的地方,一个三星级小酒店的服务员。于是就认识了胖胖,一个和我差不多高体重却可能是我的体重两倍有余的餐厅清洁工,因为腰上的脂肪堆积,她甚至拖地都弯不了腰,圆圆的脸如满月般丰润,一双手肥硕无比。
胖胖是我父母辈的人物,奇怪的是,大家和她说话从来都不称呼她,胖胖也只是一个调皮的小服务员取的外号,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直到有一天经理布置值班任务时,不知道是谁看见值班表上有一个叫做刘香的人,才好奇地问道这刘香到底是谁,最后竟发现这个叫做刘香的阿姨居然就是胖胖!
胖胖很喜欢评价人,也喜欢打小报告,以至于初次在这个餐厅当服务员时,胖胖隔三差五地就过来找我说谁谁谁老喜欢指挥新来的服务员谁谁谁就知道说谎占心服务员的小便宜。当然,我不会太在意这些,不管工作累不累,我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成机器。
胖胖说她喜欢我这个新来的小姑娘,说我和其它的服务员不同,我追问下去,她总是能把话扯得很远。胖胖开玩笑地说,“你就嫁给我儿子吧!我儿子已经工作了,他老厉害了,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脾气比我女儿好多了……”小锅(化名,同事兼朋友)每次听到胖胖说这些时,就会撇着嘴来一句“切!谁会看得上你儿子,一整天说瞎话就知道夸你儿子,要不要脸……”
这样的玩笑话总是惹得大家发笑,但是正是因为有这些玩笑,严肃而又容易疲累的工作才不会显得那么让人无奈而又厌恶。
有着细腻生活触角地人对于这些已经在更年期时常“唠唠叨叨”的上一辈是很有耐心的,比如说我。我喜欢倾听身边每一个人的故事,大家一得闲就会坐下来,缠着人讲过去的事,当然,被我缠着的人多半是比我的同龄人老一辈,并且她们的年纪正适合讲过去的事,还不会厌烦于讲过去的故事。
胖胖最喜欢讲她的儿女,怎样抚育着他们长大,一眨眼就嫁人的嫁人,外出工作的工作,她提起她的女儿时,总是会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说起她的女婿时,也是一脸的赞许,她的女儿嫁了一个好人家。可是胖胖说起她的儿子时,更多的是关于嫌弃的故事。
“男孩子更难养啊,什么都操心,我们辛辛苦苦供他读大学,完了就不见人了,一年难见几面……我第一次吃火龙果,有一次客人送了大家的火龙果,我特意留着带回家,我儿子非但一脸嫌弃,还大发脾气,说‘我在学校早就吃过了!…’这孩子啊长大了就……”
胖胖依旧一脸幸福地跟我讲她的儿女,我默默地听着。
身在医科大学常常听见身边的同龄人喊苦,常常听见毕业了的校友喊苦喊累,我听了总是笑笑,因为胖胖的工作无异于天天值夜班的医生。她每天必须在六点半就赶来工作的地方开大门,然后开始新一天的清洁工作,每天夜里总是要等所有客人走了再打扫卫生锁上门,而那样的餐厅客人谈生意聚会从来不会早,也许当这座城市里的人都睡了,胖胖也孩子回家的路上。
每天她都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那张常年熬夜缺少睡眠的脸在我眼里显得格外怪异。
而最让人咋舌的是,没有谁会因为一个胖子的付出而又半点敬意,这个普通的清洁工,每天都在重复着餐厅最脏最重的活,却拿着和服务员差不多的工资。我曾经当服务员的经历告诉我,当服务员知真的很累,尽管这种累对于胖胖来说九牛一毛。
胖胖一直在这个普通的岗位上,十几年也没有换过工作,因为她很难在其他的地方找到别的工作。很多次拖着疲惫的身躯、忍着脚因为站走一天的酸痛不已、强支着打架的眼皮没精打采地下班回工作宿舍时,我看见胖胖还在清扫失控的醉酒客人留下的呕吐物时,那一脸的淡定,她早就习惯了。
有一天胖胖拿出了她的身份证,那照片,是一张陌生的脸,清秀,如水一般,怎么也认不出来,胖胖在一旁得意地说,“看吧,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一个大美人啊! ……”
我还是默默地听着,说不出的僵硬与无奈总是会让人沉默。
我当然知道,现实世界镣铐的重,语言的轻渺,远不及世间最轻的一阵风略过的余温。胖胖依旧还在原来的岗位上,没有任何精致地包装,依旧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乐不可支。
这就是我认识的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