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好好爱他们

成为大人的意义是什么 看着坐在床边缘的父亲 我陷入了沉思 因为右半边手脚的瘫痪 脾气也日渐暴躁  从未对我们大声过的父亲 现在一言不合就开骂 我也从刚开始的难过 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我知道他并不是有意的 只是受够了心理的折磨

两年了 他从一个用双手撑起一整个家的‘健全’的英雄 变成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朋友” 整整两年了 我想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也不愿去接受 把自己封闭在自己建设的安全小屋里  他也已经放弃挣扎 放弃能重新回归正常生活的这件事情上 他的内心积攒着不甘 所以无理智的谩骂只是他的抒发口

可不甘的又何止他一人 明明前一天一家人都还兴致勃勃的计划着去玩的路线 第二天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在ICU没有知觉 整整一个礼拜 三次病危通知 当时的绝望 直到现在想起心口依然被堵住  所幸他也舍不得放弃我们  从插管 到吃流食 从咿咿呀呀到吐字清晰 从下床到康复训练 他都依然还是那个情绪稳定的父亲 我们家在农村 不大 消息在第二天就传近村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从康复开始陆陆续续来看望的人 买礼品 塞红包 这些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人情世故  一个多月的时间 父亲终究是想回家了 他答应回家也好好做康复 而父亲的弟弟我的叔叔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其实在父亲还在icu的时候他和姑姑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来医院照顾 病情好转后姑姑回去上班 叔叔依然坚守阵地 用姐姐的话来说 他们两个就是她当时的精神支柱 叔叔带着爸爸回到家里 那时的爸爸心里是有个信念的 他可以丢掉手中的拐杖

叔叔一只手拎着凳子 一只手搀扶着他 穿梭在巷子里 拎着凳子是方便父亲走累了可以原地坐下休息 其实农村好的一点是有人情味 一方有难八方来帮 很显然爸爸回家以后 来慰问的人更多 平时爸妈为人和善 人缘好 但凡别人家有点啥好吃的都会往我们家里送  对于爸爸的遭遇他们痛心是真的 看着爸爸每天定时的行走一个多小时 几分钟一歇息 气喘吁吁心疼也是真的  只是当这种善意多到溢出来的时候 可能对于父亲来说就成了一种负担 “这么善良的人 从来不做坏事的人 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种苦” “看着都让人觉得难受  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 “没关系 现在很多这种脑充血中风的人 多练练会好的”… 刚开始父亲是坦然接受的吧 并且也很努力 三个多月 他也锻炼了三个多月 逐渐好转 叔叔也回到自己的岗位 这种“慰问”的声音也维持了三个多月  我不知道是没有叔叔的鞭策 还是因为觉得被赋予太大的希望 或者是他对自己失望了 觉得努力这么久还是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看着他从每天早中晚按时锻炼 变成了 早中 再到早 再到不想出门 就在大厅溜达 最后变成 叫他多走两步就急的骂人  我想可能都有原因 面对别人的惋惜 他是难过的 没有叔叔的鞭策 他是懒散的 对于这么长时间的段练仍然没能独立行走 他是失望的 所以他选择了拒绝与别人交流 拒绝你否定他的付出 拒绝光的刺眼 也拒绝人群的喧闹  时常自己躺在床上侧身面对着墙壁 闭着眼睛 但是我知道他没有睡 只是我不知道那时他在想什么…他本来就是一个要强且执拗的人

从我有记忆开始 父亲就是一个情绪稳定 也能给我们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说话声音很低沉  声调不高 很多时候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所以我们兄妹四人 除去我二哥以外 其他三个就是完美复刻我妈 脾气暴躁且大嗓门  每次她对着爸爸发脾气时 毫不夸张 左邻右舍都投来八卦的目光询问我情况 当然我二哥也不是完全随了爸爸 他是各一半吧  嗓门不大 脾气也有个过渡 

在外人看来我爸多数时候是比较严肃的  很少会主动跟人打招呼 没有表情的时候更像是生气  面部线条分明 倒是显得有些许坚毅 眼睛内双 不算大 透着平静 也有些许漫不经心 鼻子高挺 厚唇衬的本来就不小的嘴巴略显大 而我也完美的继承了这点  免不了被塑料朋友拿来嘲笑 以至于有段时间有些自卑 别人一说嘴巴就敏感  可能是我爸眼神里的散漫 也可能是话少 或者是他声音不大 跟他打招呼 他回应的时候眼神便也不会从别处收回来 用卡在嗓子眼里的音量 没听见的人就认为他不搭理  反正从小我的那些异性朋友就很怕他  来我家都会在门口张望一下我爸在不在家 常被我们嘲笑还不如女孩子胆子大 可能是他对女孩子态度温柔一些吧 我的那些闺蜜 从小在我家吃住 见到我爸招呼一声 就跑了 回不回应她们根本不在乎 也不会放心上 我妈也时常因为我爸遇人没有微笑而责怪他不礼貌  与人交谈太过直接而责备他不够圆滑 不懂人情世故 总的来说每次被骂都是因为这两件事 父亲呢就总是笑着对我说“笑谁不会 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 妈妈有时候骂急了还会跑过去揍我爸两下 再跑开 爸爸还是笑着看着妈妈宠溺的说“你还敢打我” 骂不还口 打不还手 就是不改

是的 父亲从来不会说人是非 只管埋头做自己的活 唯爱看电视  西游记 王宝钏 红楼梦 三国演义 战争片 经典动作就是 一边闭着眼睛睡觉 一边放着电视 但是我一换台他就醒 告诉我他没睡别随意换他的台 小时候家里就一台电视也还没有智能手机  每次饭后我跟我爸就会上演一场抢夺遥控器大战  谁藏了遥控器就等于拥有了那一晚的电视使用权 毫不夸张从小学到初中 我只要在家 我爸就一定会提前藏好遥控器 不管我把房间翻个底朝天 他就得意的在一旁边看电视边看我找 所以我朋友常常与我说我爸可怕的时候 我都会不屑 我爸跟我哥有什么区别 都是跟我抢电视的人 明明就是跟小孩子一样的性格啊 哪有点大人模样了 至少每次藏遥控器的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想我的自恋是来自于爸爸的肯定 其实我长得并不算出色 但是在小村庄里常常被夸赞 我爸总是毫不吝啬的点头赞同 有时候还Q人家 “我看我家女儿长得还可以吧”别人迎合着说“确实不错 长得挺好的” 我爸就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开心的笑“我也觉得可以” 其实啊我妈年轻的时候在村里可有名了 别人家娶新媳妇就会被拿来跟我妈对比“有xxx家的媳妇好看吗” 所以我说 因为妈妈年轻的时候好看才会生出这么好看的我 我妈就会摇摇头“我年轻的时候不好看”“那为啥能生出我这么好看的女儿”我爸会一脸自豪地回答“因为我年轻的时候帅啊 都说你像我不是吗” 你看 我的父亲至少在我们面前 他是有可爱的一面

在教育我们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难得统一战线 我妈出马的时候我爸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句唱白脸的好话都没有 要是我爸出手 我妈静悄悄 唱红脸也憋住话  父亲擅长以柔克刚 没有棒棍底下出孝子的俗套 也没有面红耳赤的争辩 还是低八度的嗓音跟你攻道理 所以爸爸一开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骂 多说两句就是打 琐碎的小事是妈妈处理  要让我们改掉一些坏习惯的时候就用上父亲的大道理 他们从不吝啬对我们的夸奖  对于别人给予的好评也都是骄傲的收下 不推脱 不贬低 对于别人的质疑 也都是在保全我们自尊心的情况下去证明清白  小时候我们经常在我朋友家玩耍 那天 她妈妈房间里的零钱不见了 就来告诉了我妈妈  她先询问了金额 接着坚定的说“我们家女儿去别人家里 从来不会多拿别人家一点东西 更何况是钱 这点我还是敢保证的 她不敢拿 从小她就吃百家饭 都在她们家玩 从来也没人说过她会有这些坏习惯”“当然 她也都在我家 要拿早就拿了” 这段对话是我当时从后门回家的时候 在门口听到的 等她们交谈完 我朋友妈妈离开后 才屁颠屁颠的从后门进来 想坐等母亲大人的询问 然而我妈只字未提

以为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其实不然 那段时间我堂妹是在我家跟我睡觉的 那天房间也有她 母亲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来我房间里找 我房间没有杂物 就一张桌子 一张梳妆台 找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白天搜刮一遍 以防我们放身上呢 所以晚上再过一遍 详细到鞋子里都查看过 每天去村里几个店铺询问我当天花的钱 持续了几天 然后向我朋友妈妈证明了我的清白 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对我有任何一点的疑虑 母亲为人坦荡口说无凭 行动为证她才能安心  而这些当然也是很巧在她们交谈时被我听见 他们给足了我们自尊心 也给足了我们信任 并且也给足了我们能自由选择的权利

在我初一的时候 因为性格跟同学有了隔阂因此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初二我执拗的不肯回县里上中学  只是用乡里教学也不差来当说辞  他们没有询问缘由 没有反对 只是奔波着办好转学手续 带我去乡里中学报道  高中还带着一丝叛逆心理 小题大做 确实是矫情 所以高一市里上完一年 又开始折腾 偏要回县里上高二 学校不放 老师打电话给妈妈挽留 我那驴脾气拽不回来 那边学校不松手县里学校不敢收 我辍学 去上班 为此跟母亲吵了一架  后来几天担心又不敢给我打电话 让伯母打电话问我近况 因为她觉得我生她气了  后来父亲来看我“工作累吗 要不要回去上学” 工作一年后父亲问“工作累吗 现在要回去上学还来的及 只要你要读 一直读下去我都能供得起” 我摇了摇 父亲“既然选择了 那以后就不能再去羡慕还在大学的同龄 人各有命 苦也好累也罢都不能否定现在自己的选择 后悔是最无用的” 我也是在多年后才知道 那两次转学 他们只是隐约觉得他们的女儿在学校被人欺负 想逃到另一个环境里重新开始 带着没有想过证实的猜测 没有干涉 只有支持和帮助 庆幸的他们给我们的童年是治愈的 

后来啊 我们都长大了 出了远门 经常给妈妈打电话 爸爸总跟妈妈抱怨说 我们给他打电话第一句就是我妈呢 把电话给我妈  我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爸爸会主动给我们打电话 四个兄弟姐妹轮着打过去 尽管知道他跟我们没有什么话题 但是他还是会隔一段时间给我们打个电话 聊几分钟 是我们从未为了找他而给他电话  所以他想主动联系我们吧 看着现在聊不了两句话的父亲 是后悔当初没有多跟他聊聊天 谈谈他的工作 说说我的工作  有任意门该多好 能重来该多好 现在的爸爸好似刺猬 总是排斥外界对他的关心 整个人消弭且心事重重 靠不近  也或许是我们对他的爱护不够 以至于他唯有依赖我的妈妈

小时候总是期待着长大 能像他们呵护我一般给予他们很多很多的爱 可尽管到如今 还是享着他们的付出 能回应的只有一点点 然后我开始观望想像身边人那样有能力有拿得出手的爱去报答 期盼这一天能早点到来 而我也一直努力在这被我过的似泥潭的生活里挣扎着 爬着 等着爬出这个漩涡的一天 那便能实现心中所想 我想也差不多可以爬出来了 我想风水也差不多轮到我了 也挣扎的够久了 也等待的太久了 久到我都忘记了过了多少年这样的生活了 希望该来了 美好也该来了 而我也只想要能有足够的力量给我爸妈更多更好 而我也一直坚信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3,547评论 6 47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399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428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599评论 1 27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612评论 5 36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577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41评论 3 39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03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52评论 1 297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05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693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75评论 4 31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55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36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72评论 1 25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3,970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14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