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秋草黄,曾经气宇轩昂大有直刺青天的茅草,在秋风的天道威仪下,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变得枯黄,发软,成片地倒伏在河边、坟堆边。
于是,天气晴好的深秋,一帮孩子,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便开始了放野火之旅。
地点,第一当然要远离村庄,第二还要远离杆棵岗,因为这东西也是只要带到点火星,就会熊熊燃烧起来的,但村上人又是要用它来做棒,搭长豆结、搭丝瓜棚的,烧着了要赔,所以得小心避开这东西。最好的地方是河滩,荒坟堆,茅草高又密,还绵延。
工具,当然是火柴,我们称之为洋煤头,要五分钱一盒,别看才五分,但彼时条件艰难,乡人无处觅钱,所以我们也都只是趁大人不用心时,偷偷摸摸地从里面抽个一两根出来,届时交到带头的手里。
万事俱备,在深秋高远的天空下,风猎猎的刮着,孩子们虽衣衫破旧,但眼睛里都光彩熠熠,脸上也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感。大家在茅草最干枯密集处松松散散的围成一个圈,中间站着带头的,他的神情是委以重任的那种既郑重又自豪。只见他小心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火柴盒,睥睨了下四周,蹲下,打开火柴盒,小心翼翼从里面抽出一根洋媒头,在贴着蓝黑色磷纸的那一面擦了几记,嗤的一下,火柴着了,摇曳出幽蓝的火苗,他赶紧用另外的一只手去拢住,防止风会像水一样浇灭他的宝贵的火种,过了会儿,他才把火苗塞向那猬集的茅草深处。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了,大家便都赶紧凑上去,双脚跪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身体前冲,嘴巴像蛤蟆一样鼓起,拼命地朝点火处吹气,功天不负有心人,不一会儿,杏黄的火苗从茅草堆里蹿了出来,大家就一边欢呼,一边赶紧后退。
似乎一眨眼的功夫,火就大起来了,杏黄的火苗就变成了一条通红的巨大的火舌,大片的茅草被它疯狂的燃烧着,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辐射出巨大的热量,让人不禁退避三舍。可它还不满足,还只管向远方蔓延,这时,若有风一刮,这火便像有人在挥舞一匹红绸,艳丽,壮美。这时的空中,到处飞舞着黑色的草灰碎屑,落在我们的头上,身上,但我们谁也无暇去管,只是昂了头呆呆地看:多少绿意葱茏,就这样变成草木枯黄,就这样在大火的燃烧中灰飞烟灭了。
但明年的春天,春风的小手一拂,茅草便又会嫩嫩的、绿绿的钻出地面,便又会渐生渐长渐无穷,便又会有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放起野火,但岁月的年轮,却不动声色地又长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