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神无法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母亲。我数次提笔想诉说我对母亲的感情,却道不出只言片语,总觉世间所有华丽的辞藻都不能描绘我内心深处的那份爱。
我的母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小学没有毕业,她心中不知何时埋下一颗种子,唯有读书才能走出农村,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八十年代中期,我的母亲成为最早进城的“陪读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从农村走进城市,哥哥们读初中,我过着美好的学前生活。
那时,我的父亲在农村教书,母亲一人扛起所有生活的重担。为了省几分钱的水费,她每天天不亮时就去离我家很远的地方挑水,途中有时会遇到好几条大狗,围着她不停地叫,母亲她十分害怕但又不敢放下水桶,就只能拿手电筒边晃边等,有时一等就是半个钟头,直到野狗走开才迈着她僵硬的腿一步一步走回家去。回到家,便开始为我们仨准备早饭,喊哥哥们起床锻炼、早读,时至今日,大哥仍时常梦见母亲喊他起床的情景:天不亮的早晨,和一句几年如一日的:“永革,起床了”。那时的我年幼,过着无忧无虑地生活,这些事都是后来哥哥们讲给我的。后来我记事起,总记得母亲不停地给哥哥们说:“一定要考出去,不然我没脸带着你们回老家”。
母亲的坚持和付出在后来有了回报,大哥考上洛川师范,有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铁饭碗”,大哥想上高中想考大学,一家人都给大哥做思想工作,有了工作怎么能丢。于是十七岁的大哥离开家,踏上了他的求学之路,大哥成为我们这一辈孩子中第一个吃公家饭的人。这也是母亲一辈子的遗憾,她的三个孩子,只有大哥没有上过大学,母亲每每和我聊起此事,总是懊悔自责,愧疚不已,不论我如何开导她,跟她描述大哥现在发展的很好,母亲的执念深入骨髓,始终无法开解。
后来二哥成功考上延安大学时,大哥已参加工作。而我,也步入了高中,多少个午夜梦回,脑海中始终有母亲坐在我旁边,纳着鞋底,默默地陪着我直至我学习结束,准备好我所用洗脸水、刷牙水等睡前所需的东西,我无法忘怀。她一有时间就会在我旁边念叨:“好好学习,以后你哥哥们都有工作,你也一定要考出去”。那时的我,觉得母亲的话全是唠叨,直到如今我自己也当了母亲,给女儿讲这些大道理,才理解当年母亲的苦心。好在如今我们兄妹仨都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如她所愿,考了出去,有稳定的工作,也成家立业。我们这个大家庭在她的坚持与引导下,变得越来越好。
就是这样为孩子们操劳一辈子的母亲,就是这个本该安享晚年的我的母亲,于2018年检查出肺癌晚期,听到这样的噩耗,我们带着她去唐都医院检查,医生检查的结果是不能手术,只能用化疗加靶向治疗。母亲化疗了近28次左右,每次化疗她都硬忍着痛苦,一言不发地受着,没有丁点声音也不流一滴眼泪,怕我们担心难过。到后期,病情恶化已无法控制,母亲骨瘦如柴,呼吸困难,全靠制氧机缓解。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受罪,心如刀绞。白天的时候,二哥陪着母亲,晚上我躺在她身侧照应,大哥一有时间就来接替,陪母亲聊天、开导她。
母亲是一个极其爱干净的人,自从呼吸困难后也无法顾及自己的形象。母亲许久未洗头,二哥让她躺在床边要给她洗头,母亲不愿麻烦我们,很是抗拒,二哥笑着对她说:“小时候你就这样给我们洗,现在我们就不能给你还一次?”二哥笑盈盈的额,我却仿佛看到他眼底的泪光。就这样我们给她洗了头、洗了脚、剪了指甲。每天下午,不管多晚我都回家,因为家里有一个我一直牵挂、一直放心不下的人,无需做什么,躺在她身边,听着她呼呼的喘息声,拉着她的手,和她聊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天,我便觉着幸福。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吃不下东西。每晚除了喝点奶、蛋汤,就什么都不吃,与不愿意喝水,因为她行动不便,上厕所会麻烦我们。很多个夜晚我不敢深眠,每次惊醒,我都要趴在她身边听一下她呼呼的喘息声,我真的害怕我睡着了,她悄悄离开我,我就真的成为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我总是和母亲讲:“你得陪我到哥哥们的年龄,我还没有长大”。因为我知道,有她在,我永远是个孩子,她会担心地问我吃饱了吗穿暖了没,会守着钟表,掐着点在我下班时间问我到家了没,在她面前,我无需隐藏小脾气,可以永远做个小孩。自从母亲学会用微信,她很少打电话,担心打扰我,总是发句语音:“梅梅,忙的了不?”,而此刻,母亲病重无力言语,我已许久未接到语音消息。
许多次,我清晨六点半出门前,给母亲刷好假牙、倒好水,打声招呼离开。每一次的离开,我都担心是永别,可是生活不容许我长时间的陪伴其左右。也许真如朋友所说,长达快五年的化疗,我们儿女纵有千万的不舍,但对于母亲而言,是毫无质量可言的活着。是啊,这些道理我晓得、我明白,可我怎么舍得她离开……
我们每个人都是背负着沉重枷锁的中年人,都在无奈的生活里挣扎求索,只能把父母安置在遥远的故乡。我怀念父亲的蔬菜,母亲的面,还有那些曾经厌烦如今却期盼的唠叨,也只能在梦里重温,在梦里听见。
爱没有方向,母亲便是我的导航。唯愿母亲在另一个世界痛苦少一点,美好回忆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