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颜不似彩楼前。
——《武家坡》
自古以来,越是繁华富庶的地方,人们便越是懂得享受,杭州城里光是酒楼戏院便数不胜数,更别说美人丝绸,茶叶珍馐,这些自古以来就让江南名扬四海的标志物了。晓春园便是众多戏园中颇有观众缘的一个,现在的班主梅花雪十五年前初到杭州,因为有着一身好本领,又为人仗义,得前任班主赏识收为关门弟子亲自教授戏曲,并在病重后将戏班托付给他,梅花雪一副侠义心肠,在老班主死后,又收留了大小孤儿十多人,从身无分文到如今家大业大,园中弟子数十人,个个都是拿得出手的名家,每逢盛大节日需要祈福热闹的时候,官府衙门里的人都会出面来请晓春园前去唱上几场,场场座无虚席,呼声震天,这几年晓春园盛况更胜从前,其他的角儿倒是常见,偶尔出门添置些物件,大街上有认出来的人便会喊一嗓子,这个时候喜欢听戏的像是见了自家十年未见的相好一般涕泗横流;不怎么听戏的也要伸长脖子看看热闹,回头好拿来当成吹嘘的素材。只有班主梅花雪和大弟子梨花月甚少露面,一来他们的戏要价高,一般人请不起,二来这班主已逐渐退居幕后,梨花月虽是人们口中的台柱子,但台上脸谱浓墨重彩,除了晓春园的人,几乎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有人说他貌比潘安,怕一见误终身,因而不愿露面;也有人说这是老班主的计谋,利用想见庐山真面目的心情引得人人追捧。但真实原因只有园中弟子知晓,就是这梨花月生来脸上就有一块巴掌大的青红色胎记,他倒不是怕难为情,只是心地善良,怕面目狰狞吓到旁人,因此鲜少出门,即使出门也带着青色的帷帽遮掩。当然,梨花月只是艺名,这位台柱子真名寒云,年方十六,今日寒食,正是他的生辰,寒云从记事起便生活在晓春园里,他年纪不大,但最早跟着班主,且天资聪慧,领悟力远超常人,十岁登台,十二岁一炮而红,名噪江浙一带,因此在晓春园的地位仅次于班主梅花雪,一干弟子心服口服,不计年岁,都叫一声月师兄。
外面下着细雨,路面十分潮湿,三三两两的人儿脚步匆匆,满面愁容。寒云此时已经来到了主街上,因着是寒食,不见往日的热闹,走了半晌也没看到一个摊贩,正欲原路返回,却隐隐约约听见悲凄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寒云闻声而去,见是本城最有名的欢乐场所“明月楼”,寒云虽不常出门,但也听一众师弟师妹说起过,这明月楼的老板是一位俊美公子,但不记得到底是姓冷还是姓林,传言中这公子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一见到身世可怜的美貌女子便带回家中悉心照料,久而久之收留了太多,为了不把家里几亩宅院挤破,便有了这香飘十里的明月楼,虽说这些女子大多身世悲惨,但也不乏能歌善舞,通晓乐理琴艺的佳人,有一技之长者吸引顾客,身无所长者端茶倒水,美女如云、莺歌燕舞这些都成了最大的卖点,明月楼门庭若市,那些可怜的女子便长久在此谋生,有了一个容身之所,但十几年来明月楼有个不容更改的规矩,那便是女子只能卖艺不得卖身,如有相好,便要自行请去。
寒云想起班主梅花雪常常教导一众弟子,江湖人出门在外,不可多与人言,但见人有难,却不可不帮,遇见生死危急的时候,为正义就算豁出性命也无妨。思及此,寒云向前走去,走近了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生的眉清目秀,此刻却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他一双小手在濛濛细雨中冻得通红,不停地朝明月楼下跪磕头,呜呜的哭声让人听了心下难过,楼里走出来一位年长的女人,一脸冷漠地说道:“你娘违反公子的规矩,私自生下了你,这几年竟隐瞒不说,偷偷养活着你这个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公子念在十几年的情分上只是将她赶了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若再来讨要钱财,就别怪我们把你丢到西湖里去喂鱼!”说罢转身进了明月楼。
寒云走上前去蹲下来用双手扶住小男孩的肩膀,“小兄弟,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小男孩抬起头,一颗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他伸手抓住寒云的衣袖,见眼前的人戴着帷帽,身形修长,身上的衣服料子也是上等锦缎,忙开口道:“贵人哥哥,我叫南山,求求你救救我娘亲吧,她自从上个月被明月楼赶了出来,就染上了风寒,银子已经花光了,我们已经没有钱买药了,我娘快不行了。”说完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南山别怕,你娘在哪?”南山急忙用小手擦了擦眼泪,拉着寒云向城东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