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卿本佳人4
皎月当空，夜色如水，杜默阳大约有些醉了，他徐徐地抬起右手，抚上阿影的脸颊，雾气迷蒙的眼中竟是满满的不忍。
阿影被这触不及防的举动惊了一惊，下意识的侧身。杜默阳这才猛地惊醒过来，悻悻地收回手。旋即又捧起手中不甚可爱的河灯，冲阿影笑道，“瞧你笨手笨脚的把它弄成了这样。”
阿影闻言，一个大气有些喘不过来，遂抢步冲到杜默阳身前，拧着他的耳朵，甚为不满地嚷道，“你现在把我摸清了，看我脾气好，就话里话外的欺负我了是吧。”
杜默阳在心底不停地翻着白眼，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一个劲儿地告饶。
阿影看他态度还算端正，决意勉强饶他一回，遂放过某人被揪得有些发红的耳朵，眉梢得意地一挑，又转身欢欣鼓舞蹦向河边。杜默阳看着阿影的背影，嘴角不经意地向上弯了弯，今日，他终于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阿阳，你许了什么愿望？”阿影拨着河水，想将河灯送得远些。
“愿望说出来便不灵验了。”杜默阳早防阿影会有此一问，搪塞的话也是信手拈来。‘希望阿影能忘了自己。’这是他的愿望，只是又怎么可能呢，看来这永湘河也是不可信的。杜默阳自嘲般地挑了挑嘴角。
阿影早料到他会如此敷衍，也不追究，不管怎样，只要自己许的愿望能实现便好。‘只愿君心似我心。’阿影想起自己写在布帛上的那句话，脸上溢出幸福的回味。
水声潺潺，携了点点星火坠入天际，烁烁的光影融入墨蓝天色延展开来。周遭的喧嚣声已然化作最动人的乐章，幕天席地间只余下水中一双粼粼晃动的人影。
杜默阳瞧着佳人秋水点点的眼眸，犹豫再三终还是取出了那方素白色的娟子。缓缓执起阿影的手，脉脉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今日便将它赠予你了”。
阿影翻开那方折叠整齐的丝娟，从成色来看，该是有些年头了，可那上面绣的四季花卉却是灵气馥郁，鲜活如初。娟子的一角题了一阕词，‘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笔力苍劲，墨色浓稠，想是杜默阳留的，只是他为何会题这样忧伤的词，是情之所至，还是特地写与自己的。
阿影痴痴的盯着那方娟子，像要将它灼出一个洞来。杜默阳瞧她炯炯的眼神，生怕如此下去真叫她瞧出什么端倪来，忙伸手将那娟子胡乱一揉。拉起阿影的手，雅痞一笑，“回去慢慢看。”说罢又玩味地瞧着阿影，“良辰美景，佳人作陪，岂能无酒？”
阿影觉得今夜的杜默阳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油嘴滑舌，甚至带了些痞气，只是这样的他却显得更真实，更叫人安心。
思虑着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若被阿爹发现自己瞒着他偷偷跑了出来，委实不好交待。想着便要挣脱杜默阳的手，不想那家伙的钳制却是愈发的紧。最后竟拉着自己在街市上迎风跑了起来。阿影心中既兴奋又担忧，阿爹素来教导自己，女子便该有女子的仪态，故平日里自己若要像今日这般乘着习习凉风，肆无忌惮的奔跑，也必是寻了一隐蔽无人的所在。
默默跟在杜默阳身后，瞧着斜风入鬓，吹得他发丝翩飞。阿影心中渐渐明了，自己连日来的古怪做派，并非没有来由，而是只有在这个男子面前，自己才敢随意的表露心绪，才敢无理取闹，才敢霸道蛮横。
斯人如月，一醉方休，有何不可？
夜已深，大多酒肆都已打烊，好不容易寻着一家勉强像样的酒家，却设在一条僻静小巷尽头。也不知为何，阿影瞧着这家不甚起眼的小酒馆，总有股隐隐的不安。
“小二，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杜默阳一进酒馆就叫嚷开了。从放了河灯后，他就一直兴致了了，到了这会儿，低沉的情绪愈发明显了起来。
阿影看杜墨阳端起酒杯一杯连着一杯往嘴里灌，只觉那股忧伤的情绪似感染了自己。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口便咽下了一杯，那琥珀色的液体似跳珠般刺激着味蕾，待穿过喉咙时，却是火辣辣的疼。阿影捂着胸口，一阵猛咳。接过杜默阳递来茶水，囫囵咽下两杯，方觉喉咙好受了些。微一抬眸，却撞上了杜默阳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窗前不时晃过几对亲密的人影，蛙声低鸣，夜，又静了下来。
阿影瞧着窗外，奇怪，那些树影怎么扭曲了起来，“阿阳，你瞧，那天边的星星都落下来了。真有意思，哈......你,你怎么哭了?”阿影想抬手帮他抹去脸颊的泪痕，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迷迷糊糊间似听见一个声音，“看吧，你这样调皮，大晚上还陪我这个坏人出来喝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