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要完了。
昨晚喝下太多混着冰块的酒,我的胃用了整整一晚上才让它暖起来。然后酒精进入了我的血液中,使我的大脑不受控制,似是时光穿梭回没有意识的婴儿期,让我度过了没有记忆的一个夜晚。
如果不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记录,我应该只需要全力应付我的宿醉问题。可是那个1分27秒的通话记录让我如临大敌,疯狂地搜索任何能够回忆起来的细枝末节。
这个1分27秒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Eric虽然酒量不好,但是醒酒的速度惊人,他此刻已经坐在书桌前翻看今天的课件,一手捧着一碗Muesli作为早餐。他这种又放纵又养生的生活作息让我非常看不懂。我强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从床上支起身子,发现我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的T恤,但是没有穿外裤。
“早!”Eric回头冲我打了个招呼,指了指丢在地上的我的外裤:“我帮你脱的,不用谢。”
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昨天我接Anne的电话的时候,有和她说了什么吗?”
Eric脸上露出复杂又困惑的表情,我牢牢地盯着他的脸色变化,像是一个等待宣读审判结果的囚犯,这几秒钟被无限拉长,房间里的冷气机吹出的冷风正正好好打在我后脖子上,我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地盯着他的脸。
“不对啊,你昨天根本没有接过电话啊,那个地方这么吵你怎么打电话?”Eric抓了抓脑袋。
“那也就是说……”
“应该是Anne电话进来的时候你按错了,然后把手机丢在了一边。我记忆中你没有接电话……”Eric声音有点虚,昨晚他的重点并不在我身上。
我不敢往下想,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个情况。那通电话后,Anne没有再给我发一条短信,也没有继续给我打电话。已经早上十点钟了,这对于平时连环夺命Call的Anne而言,实在是太反常了。因此,不管她听到了什么,我都可以百分百确定,她生气了。
我立马拿起手机,尝试给她发信息。我们常用的通讯软件Whatsapp上,我的信息显示已经成功送出,但是并没有送达到对方手机上。我握着手机愣了一小会儿,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把我拖入了通讯录黑名单里。
这个情景让我猛地热血涌上大脑,宿醉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些许。我有些气急败坏地拨打了她的电话,果不其然,电话里冷冰冰的粤语女声告诉我对方暂时无法接听你的电话。她是真的把我拉黑了。
Eric看到我这个动作,也基本上猜到了个大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我。我紧紧攥着手机,像一个战败的士兵紧握着手里的长矛,想向一个未知的敌人刺过去。
我不想向Crystal求助。
Crystal是Anne的室友,她的性格比她的英文名字还要奇怪,具体说她之前还有一个英文名字叫Diamond,因为实在是太过奇怪被她的英文老师责令修改。她本人对此反而泰然处之,毕竟当你和一群叫Rainbow、Bunny及Sunshine的女生做朋友的时候,你就是最正常的那一个。我一直没敢问她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和自己性格格格不入的名字,要我来给她取名字的话,我会叫她Stone这种符合她气质的。她身高至少有178,体重估计也是这个数,浑身上下都是非常结实的肌肉,让她看上去像一个移动的堡垒。这座堡垒对我的打招呼方式就是把我往墙上猛推,然后和Anne讲她的男朋友怎么仍然这么孱弱。
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开始给Crystal编写信息。“早晨,Crystal,Anne在宿舍吗?我联系不上她。”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加上一些关怀的语气比较好。于是又在后面加上了“我很担心她”。
信息发送成功了,聊天界面显示她很快上线看了信息,我紧张地握着手机,看着她的聊天界面变成了“输入中……”,可是没等来消息,她直接下线了。
和女生打交道让人头痛。我翻身下床,心不在焉地去洗手间刷牙,刚从酒精里解放的脑海设想着现在的情况——Crystal是不会站在我这边的,她所做的不过是把信息给Anne看了看,Anne想要回复,但是还是克制了自己。
这个阶段的女孩子就像猎兔子一样,你手中的胡萝卜已经埋在了陷阱之下,兔子正在看着那节萝卜,你心里再着急,也不可以去抖动那节萝卜——那样只会让她更犹豫更远离。你只能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它终于忍不住,纵身扑过来一探究竟的那一刻。
我知道我反复找她的举动能让她高兴,但也会让她更晚想要联系我。我们总是用最精巧的技巧对付着理应最亲密的人,然后让每个人都找到舒服的那个微妙平衡点。
如此想来,亲密关系本身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大戏。我们演信任,演坦诚,演一对给普罗大众看,而不是为自己。
消息的提示音打乱了我的胡思乱想,我低头看手机,Crystal的消息:“她让你去死!!”
我反而笑了起来,Anne啊,每当你用别人的口吻来发消息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拙劣。但是我只能装作我不知道这一切。我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给她回复:“好,我去死,Anne没事我就放心了。”
对面一阵长久的沉默,隔了很久,Crystal回复我说:“Anne说她之后的日子不想见到你,她决心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广州实习团了。”
我赶紧地打开学校的邮件搜索到相关实习团的报名须知,粗粗浏览一下后,决心和我的家教生活短暂告别。今年学校提供了约50个前往广州几个不错公司的实习,其中和我专业对口的三个项目就招12个学生,而据我所知,我们系绝对没有10个人愿意报名参加。
广州的公司还贴心地注明提供食宿,并在邮件里附上了住宿的环境,这是当地一家不错的青年旅社,公司将其中整整一层都包了下来,做到每个项目组一个房间,还承诺每天有专车接送上下班。
可是在此之前,我除了考虑和香港的教育机构死磕之外,根本没想过原来我的暑期还有更多的选择。香港青年大多如此,例如我的室友Eric,他的假期只计划了去加拿大的别墅里度假。我点开邮件里的报名链接,在等待网页缓冲的时间里下定决心,给Crystal回复:“我和她一起去。”
报名表所需要的信息非常少,我依次填入了我的姓名,学生证号码,前三项心仪的项目,只听到我的手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发射声,“咻——”,我低头一看,显示消息已经送达。
Anne把我从黑名单中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