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百科上是这么界定“知识”的:知识是符合文明方向的、人类对物质世界以及精神世界探索的结果总和。对于这个概念,至今也没有一个统一而明确的界定。
“知识”一词拆解开来,一部分是“知”,就是信息、数据、常识,它可以储存传递;另一部分则是“识”,就是在信息基础上形成的一种识见,一种智慧,一种觉悟。
随着互联网世界的开启和大数据时代的来临,知识呈爆炸式的递增和无限量的发展。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但互联网时代,知识反而带来人的迷茫,因为信息的真假难辨。这就使独立思考能力变得特别重要。
在我看来,真正的知识不仅有工具性的价值,而且应该有智慧性的真理性价值。有人说,世界上有两种真理,一种是客观真理,一种是主观真理。前者是实在性的,后者是启迪性的;前者重在接受,后者重在感悟;前者更多的作用于人的大脑,后者更多的作用于人的心灵。
知识如果不能进入周转,带来思考,给人启迪,提高人的认知能力,它就是死的,如囤积的货物,在一个知识经济时代,很容易老化和过期。如果学习就是不断地往集装箱里装东西,然后到考试的时候根据需要再把它倒出来,获得外界的认可,那么学生的大脑和收藏家的仓库有什么不同呢?这样的学习对学生的生命有什么好处呢?
在我看来,真正的知识一定是和学生的生命相关的,一定是学生生活的一部分,也是精神发育的组成部分。如果学生不明白所学知识和自己生活、生命的相关性,就不会热爱学习,知识对学生就是一堆无意义的材料。
学习不是死记硬背把别人的思想装入自己的大脑,而是要学会独立思考。自然,真正的知识是自己求来的,不是灌输得来的。
课本里的“知识”是教材的编写者根据国家社会的需要设立的,教师往往无法选择,尤其是理科教师,公式定理要让学生明白,学会使用,而且要经过一定的实践训练,才能举一反三。文科教师则具有较大的机动性,在进行知识传授的时候不妨思考一下,这是“谁的知识?”“这个知识是真的吗?”“需要不需要深入挖掘?”“我自己对这个知识又是如何思考的?”
比如我们现在的语文知识,往往是男权文化主导下的知识,是权力主导下的知识,强者的话语太明显,而女性的声音、弱者的声音却被忽视了或淡化了。文化的价值变成了强者声音的复制,忘记了文化的最高价值是对心灵的抚慰。
比如语文课,我们教学生背诵儒家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我们是不是让学生思考过,这句话只是封闭社会的处世法则,在这样的社会里,一般人的权利、尊严和自由得不到保障,才会有这样的观念;在一个文明开放的现代公民社会,这句话是不适用的,因为在一个开放社会,每一个人对国家的事情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也都有参与国家权力取舍和制度建设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兼济天下”。
比如历史课,我们的教材让学生看到了历史发展变化的简单过程,却缺失了许多历史细节的勾连,导致历史的真实被扭曲,意识形态的色彩太过明显,而这样的教育无法让学生形成正确的历史思考,无法形成理性的认知。比如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英法联军为什么要烧毁圆明园?都是英法联军烧的吗?日本为何要侵华?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仅仅依靠历史课本那些简单的材料是远远不够的,应该有更多的细节来丰富学生对历史复杂性的思考,对民族特性的认识。
比如思想政治课,除了马克思主义的东西,能不能有更多的思想价值的介入?因为仅仅知道一家思想对于学生形成多元的价值和独立的思考是远远不够的。任何人的思想都有历史局限性,都代表一定的阶层,不能用一种思想统摄每一个人,因为每一个人都会思想。
我们知道基督教是人类的一个福音,在基督诞生以前,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一种势力真正关心到穷人,基督给饥饿者带来福音,让富人乐善好施,但基督教掩盖了剥削。
马克思分析贫穷的根源,号召穷人起来与富人斗争,而斗争意味着流血冲突。耶稣的门徒带来的基督教信仰和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信仰,按照黑格尔的分法,前者属于自由宗教,后者则属于实用宗教。耶稣教导要用灵魂的力量抵御暴力,用爱唤起良知,要以柔克刚,非暴力抵抗,认为属血气的与真理无缘,与爱无缘。马克思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用暴力斗争的方式反抗富人的统治,而且有一个道德上的正义假设。那么我们能不能让学生比较思考这两种手段的利弊得失,免得学生只接受一种观点,形成狭隘的认识,成为单向度的人。
知识也是一种权力,并且是隐性的最高权力,因为它和真理相关。比知识权力低一点的是货币的权力,它可以满足一个人物质自由的需要,也是经济交往的必须。最低的权力是暴力,合法化的权力更带有某种强制色彩,不用考虑什么道德正义是非对错,利益才是王道。因此,知识权力和政治权力往往会出现根本性的对立。
读点书的人都知道,许多精神自由的大知识分子和现实权力的关系都相处得不是很好。和权力走得太近的知识分子往往是一些人格依附的“投机分子”,曲学阿世,机心太重,王朔先生把这类人叫“知道分子”,葛兰西则把这类知识官僚型的知识分子叫做“有机知识分子”,李普曼则认为,追求知识和追求权力无法兼容,这样做的人,不是沦为恶劣的政客,就是沦为冒牌的学者。
在我看来,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是自由知识分子,听从真理,听从内心的声音,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君王唱赞歌。真正的知识分子是追求真理的人,通俗点说,就是认死理的人,有价值坚守和道德坚守的人,不会轻易向金钱统治和政治权力让步的人,哪怕活得贫乏、失败,也要追求真理。因为“真理是吃素的,当财富太多时,真理就逃走了;当权势临头时,真理就远避了。一切靠金钱和权力支撑的真理都是可疑的。”(殷海光语)这就使得真知识和真知识阶级必然和真理相关,是超越当下的金钱、权力逻辑的。
由此来看,一切和金钱权力关系暧昧的知识和知识阶级都是可疑的。当然,这不是说,真正的知识阶级不能追求金钱权力,而是说,不能拿知识权力和金钱、权力去交换,因为知识权力高于金钱和政治的权力,它和真理有关,和信仰有关。(发表于《当代教育家》,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