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新晋的将军回京迎娶安乐公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人人都对六十日后的这场婚事翘首以盼。

说起这位将军,可谓是人中龙凤。据说他七岁能赋诗,十岁熟读兵法,十五岁登科进士,十八岁时他高中武状元。衣锦还乡之时正值突厥进犯,一道圣旨将他召往边境,仅历时一月便平定战乱班师回朝。

京城里关于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议论不断,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有龙阳之好,在府中豢养家臣以供亵玩。这一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将军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又是志得意满之际,太多文人雅士朝中政客攀附,变着法的介绍自家闺女别家妹妹,可这将军竟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曾在一次醉酒后,将军吐露道已有心上人,可寻而不得。这话一传出,京城圈内的人士都猜测这位女子定有貂蝉之容貌,道韫之才情,昭君之胆识,才能既得将军垂青,又让其求不得。众人冥思苦想后发现京城里根本没有女子愿意拒绝将军的求爱,才恍然大悟,将军莫非喜欢的是男人,因此求而不得?

将军对这流言倒不甚在意。但府中的幕僚却是心急,屡屡向将军进言娶妻。

那日,将军突然自言自语道,“罢了,终是等不到了。”恰逢安乐公主差人来请将军赏花,将军人去了,还带上了一颗突厥可汗赠与的珍奇宝石。顺理成章,郎才女貌。

圣上准了这门婚事,亲自请了道长来为他们算良辰吉日。玉真观派来的道长到将军府上时,将军并不在,差人传话给道长说,“务必为公主好好看看日子。”道长在将军府上踏了步,作了法后,怔怔在将军府门前停下,向家丁要了纸笔,挥毫写下“六十日后为百年一遇的吉日,无上真恭祝将军公主百年好合。”道长写至此,顿了顿,问家丁,“你家将军还好草书吗?”未及将军作答,便挥袖离去了。

婚期将至,将军没有忘记尽心尽力的道长,特地差人去玉真观请道长一同来吃杯喜酒。小厮回来时,带回了道长的手书。道长写道,“飞卿,恭喜。无上真。”将军一看到这手书,握紧了拳头,即刻就要跨门而出,却临右丞相前来拜会。送了礼,喝了茶,心急如焚的将军真想这就赶人离开,终是不好拂了丞相的面子。不料却听丞相道,“不知将军有否听过玉真观?”

“飞卿略有耳闻。丞相怎的提起玉真观?”将军面上颜色不改,却在袖中攥紧了小厮带回来的手书。

丞相一笑,道,“将军的婚期可是玉真观的道人所算,将军大喜之日莫要忘了请道长。”语毕,丞相摸了摸胡子,又道,“不过这玉真观中听说是乱的很呐。姑娘家借着道人身份大肆张罗,常有文人雅士进出其中,又是喝酒,又是作诗。言下之意,不比我多言,将军自是清楚的很了。”

说完这些,丞相微微一笑,“不瞒您说,我也刚从玉真观过来,无上真道长与我私交甚好。”

将军登时坐不住,直起身来,“丞相若无他事,便请回吧。今日好意,在下不会忘。”

转眼间已是六十日后了。将军身着喜服,已喝了不少,众人劝他回去洞房,他执意不肯,偏要在庭中自斟自饮。宾客只道是他醉了,便不再顾及他。

“道长到—”在门口迎接的小厮一声高呼,将军陡然站起,一身青衫便入他眼中了。

他迎上前去,惊疑不定,有些怯懦地唤道,“持盈……”

道长身形未变,一回头,“贫道无上真。”又轻轻笑起来,“今日将军府上张灯结彩,好生喜庆,令贫道想起一些俗家的前尘往事。”说完,道长踏入屋中,不再回头看他。

他自是知道的,她说的前尘往事。那时他们仗剑天涯,有一日在雪山上,她险些为敌人暗箭所伤,是他踩着脚下长剑将她带离,随后双双滚下雪山,被困熊瞎子窝旁。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手臂上那被熊掌拍断筋骨之处,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惊惧和疼痛。那天夜里,他们朝北深深跪下,在雪地里捉着对方的手,拜了天地。好端端的一段感情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安乐公主向圣上请奏下嫁武状元,称自己在为将军大胜归来的庆功宴上有过一面之缘,深深被他的风采所吸引,圣上最是宠爱这安乐公主,自然是答应的。只是将军心有所属,始终没能给出确切答复。圣上并不心急,升了将军父亲做提督,恩威并施,将军自然会想通。这逍遥的江湖日子不能再过,将军回了京城,但持盈却不知所踪。分离那日,将军一身红衣纵马而去,持盈一边落泪一边说,飞卿,红色很衬你。

将军看着正中间贴着的“喜”字,突然觉得分外扎眼。目光寻到她,见她神态自若地以茶代酒一一回敬那些宾客,所有请她算卦或是一较才情的邀约,她通通答应。不仅如此,她还轻巧地用拂尘沾水,在桌上赋诗。

众人突然惊呼起来,原来新娘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旁人忙劝道,公主快快回去,这不合礼数。但公主又听得了谁的劝?这可是安乐公主,平日里便被圣上宠惯了的。宾客们一面感叹道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这容貌即便与西施作比也不遑多让,一面又窃窃私语安乐公主当真是骄纵,这大喜的日子也不怕丢了颜面。

将军过去扶住公主的手,“裹儿,回屋里等我。我速速便来。”公主不依,“我们一起敬道长一杯,感谢道长为我们卜算姻缘。”

将军脸色一僵,往她那儿看去,公主的话大家也都未觉不妥,她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她放下拂尘,斟满一杯羊脂杯,微微做了个揖,“贫道无上真恭喜将军公主喜结连理,这就破例喝一杯酒吧。”说完,一扬头,满满一杯尽数喝下了。她看着将军给公主斟酒,又给自己满上,两人相依着行礼,说着感谢的话,满眼的红色,真是登对。

她又作揖,“将军和公主如此恩爱,贫道不再叨扰,这就先走一步了。”

将军快步跟上,想拉她的袖子,她负手,低眉,轻声说,红色很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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