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三十年前,那个“镯子里只塞得进一条洋绉手帕”的圆润的曹七巧抬头看又白又圆的月亮时,有没有憧憬过自己的未来。可是我却能看到,三十年后,“镯子能一直推到腋下”的曹七巧,望着陈旧迷糊的月亮,推演着自己未曾选择的未来。
曹七巧,《金锁记》的主人公,一个连丫鬟都不愿提及的麻油店来的“二奶奶”。曹七巧命运多舛,出身不高贵,被迫嫁给一个残疾人,想想一个女子在最宝贵美好的青春里灯尽油枯地寂寞地等待着。七巧一生中美到顶点的一幕大概是她跌跌拌拌冲上楼,从窗户里再看一眼她爱过的季泽。“多少回了,为了要按捺她自己,她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今天完全是她的错。他不是个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要他,就得装糊涂,就得容忍他的坏。她为什么要戳穿他?”是啊,爱一个人就是明明看透了他的坏,明明有按捺不住的恨,却终究离开不得。但此时的七巧已经不是十年前麻油店里的巧姐儿了,她是姜家的二奶奶,一个担不起情欲,情欲却在心里嚣张;渴求着金钱,金钱却将其埋葬的清醒的疯人。同时,她又是一个出身低微的轻狂女子,但爱情并没有因此减少圣洁,留恋的对象消灭了,只有留恋往日的痛苦。所以,她美到了顶,也痛到了顶,故事也由此换了方向。
“鬼”进到她心里应该是他对季泽的爱幻灭的那天。季泽扬长而去,抛下了“等白哥儿下了学,叫他替他母亲请个医生来看看。”曹七巧的心血像是下滴的酸梅汤,一滴一滴,心就没了血气,心空了,“鬼”就从眼里钻进了心里。心中有了“鬼”,曹七巧离变成“鬼”也不远了。为了防止财产被霸占,她提防儿女,苛待儿媳,造成了孩子们的人生悲剧。但在那个依旧残存封建思想的社会,在看似钟鸣鼎食,诗书簪缨的姜府,她无疑是弱者,她没有得到做妻子的权利,也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她就是她自己,是普通人中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