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第十四③-④
③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④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怀:我们经常讲心怀理想,心怀志向,那这个怀,也就是说我们经常思考的东西,我们心里最在意的事情,我们所思所想称之为怀。居:乡土、故土。那这个“居”再延伸出来: 所有的身外之物都称之为居。说我有居室,也就是有房子,说我想念自己的故土,心怀自己的家乡,想赚更多的钱,我想要更多的房子,更好的车子,想穿更好的衣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那我们再来看这句话:“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一个有志之士,如果心里一直想着都是身外之物,不足以称之为士。“士”这个词经常出现。子贡问士,孔夫子说:“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这是第一等的士。要懂得修正自己,要有才能,要有学识,出使四方,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不辱君命,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士。
那么再次一等的士,“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那么在家族,乡里乡亲面前,都是被人称赞孝悌的。所以修身修得好,自己是有德行的,懂孝道的,懂修身的。
那么再次一等的士: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说话算话,行为果断、果敢,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士。
子路又问士。孔夫子说:“切切偲偲,怡怡如也。”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又给我们讲修身之道,一个优秀的人,一个有志之士,要懂得修身,要懂得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朋友之间是懂得互相切磋,彼此成长。兄弟之间是和悦的、和乐的。
那我们通过子贡问士、子路问士,都可以理解“士”在讲什么。都在讲修身的道理,都在讲内在要有仁德。我们的行为要有礼,再加上外在的才华,再加上学识,加上我们的志向,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士。
所以这里的士,提的都是如何修身,如何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无一提到身外之物,也就是这里所讲的“居”。而一个有志之士,如果心怀的都是乡土,都是身外之物,这样的人是不能称之为士的。一内一外,有本质上的区别,内、外是此消彼长。
我们来举个例子,比如说一个人看重外在,也就是身外之物,这个时候德行是很难增长的。因为追求的都是名,都是利,满足的都是自己的欲望,那么关注点都在身外之物,就不会滋养自己的德行,甚至会损伤自己的德行。因为为了名,为了利,我们就会做一些失德的事情,做一些没有仁爱之心的事情。那么反之,如果一个人不停地追求的都是内在的仁,追求的都是内在的德,我们就会忽略身外之物,忽略这些名利,享受和生活用度。
我们来举个例子,比如说:一个人不停地学习圣贤文化,不停地修身,你突然会发现,我似乎不需要那么多身外之物了。穿的衣服不需要买那么多,生活上的用品不需要那么奢华,我也不再追求更多的财富,不再想买更多的房子,不再想换更好的车。
那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呢?它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当我们不停地追求内修,追求内在,自然会忽略身外之物。“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因为你一心志于学义,一心至于道,外在的东西自然会被忽略。那相反,如果我们不停地追求外在的东西,就会损伤自己内在的德。
“问舍求田,原无大志”这句话出自于《幼学琼林》,这八个字也很好地阐述了这个道理。问舍:舍,是房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田:指的是田地,延伸出来,就是这个身外之物。比如说我们的财富,也称之为田。
“问舍求田,原无大志”,如果一个人只懂得不停地追求,让自己的财富变得更多,让自己的房舍变得更多,这样的人是没有大的志向的。
所以我们可以去读历史,可以看身边的人,观察身边的规律,都是如此的。如果身边的人,他只是在追求这些外物,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大的志向的,他是不可能为国为民的,他不会去寻找人生的意义。而那些寻找人生意义和价值的人,恰恰忽略的是这些外物,外在的东西。
我们这里讲一个小故事来理解这段话:萧何是刘邦的宰相,管理内务。刘邦在征战四方之时,萧何是不停地供应粮草,并且安民的。但是萧何这个人很有才华,并且功劳过大,那么就有人和萧何讲:其实高祖刘邦已经开始对萧何有疑虑。
因为这个人太有才能,那这个时候萧何怎么办呢?他自污明名节。他大量地去征战田地,给自己建了很多房子,聚敛财富,刘邦听说了这个事情,反而很高兴,不再担心了,为何呢?说:这个人求田问舍,没有大的志向,我就放心了。可是如果萧何这个人,他这么有才能,又如此爱民,他再不贪财,这个时候刘邦是要感到恐慌的,因为这个人他有大的志向,他可能想要获取天下。
所以我们从这个故事当中反过来就可以理解了,如果一个人不停地贪财,贪恋身外之物,你就知道了这个人有多大的志向。他不会在追求圣贤,追求文化,追求理想的路上走远的,因为他不停地追求的只是身外之物。
我们讲有志之士。有志向的人,志向远大的人,他都在谋道。《论语》讲:“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他的志向是向道的、向仁的、向德的,这个时候就会忽略身外之物。
《论语》讲:“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我们可以看得到,一个有志向的人,一个有志向的君子,他追求的都是道,追求的都是仁,追求的都是德,而忽略了这些身外之物。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一个大人的道也是如此,追求的都是自己的德行,自己的修身,追求的都是如何去帮助更多的人,如何行更多的善道。
所以,我们要懂得不停地提升自己的内在,而忽略了外在的追求,这个时候我们会减少很多痛苦和烦恼。我们不停地追求身外之物,只会增加我们的贪欲,一旦我们有了一些东西以后,就出现了“克和伐” 这两种心态,争强好胜,自我夸奖,自我炫耀。
可是一旦得不到以后呢,又会出现“怨”,又会出现“欲”。得不到,求而不得,我们就会生怨恨之心,求而不得我们就会痛苦,总想要得更多。
所以不停地追求身外之物,就会让一个人的痛苦变得越来越多,烦恼变得越来越多。想要去解决这一切,其实也很简单,我们不停地去修身,追求内在的仁德,做一个君子,做一个士。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邦有道”: 国家政治清明,有道之时,“危言危行”。危:是正的意思。比如说我们经常讲到一个词“正襟危坐”,所以这里的“危”也是正的意思。
当国家有道之时,正言正行,这里的“行”包含了行为,包含了德性和一个人的品德。所以在有道之时,一个人要正言正行,我们自己内在的品性也是好的。
“邦无道,危行言孙”,国家无道,政治不清明之时,行为依然是正的,只不过有变化的是言语,这时候言语会变逊,谦逊、谨慎。
我们来往生活当中延伸,它也是一样的道理。比如说:在一个企业当中,如果企业的发展是良好的,如果企业的风气是良好的,是有道的,“正言正信”,我们的言语要正,我们的行为要正。
可是如果一个企业是无道的,如果我们还想在这个地方做下去,不能换工作怎么办?要保证自己的行为是正的,但是言语上就要注意了,言语上要懂得谨慎,要懂得谦逊,否则会给自己引来祸端和麻烦。
我们在家庭生活当中,这个道理同样实用,比如说: 和爱人之间,和父母之间,和孩子之间,对方如果是有道的,他能通情达理,道理可以讲得通,我们就正言正行。
可如果对方是无道的,道理讲不通怎么办?我们的行为依然是端正的,但是我们的语言要谦逊、要谨慎。讲不通道理的时候就不会去讲,我们保证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言语是谨慎的、委婉的就好了。
比如说我们和朋友相交更是如此,如果对方有道,那我们讲话,我们的行为保持正就可以了。如果对方是无道的,是难以沟通的,那我们要保持自己的行为端正。但是说话的方式我们要注意了,对方听不进去的话,我们不会去讲,因为对方听不进,你不停地去讲,只会起争执,只会起对抗,是破坏这种关系的稳定性,并且会带来很多的麻烦。
比如说我们面对陌生人也是一样的。当有陌生人出现,我们出现、打交道;你会发现对方是无道的,道理也讲不通,你跟他说什么又说不明白,那我就保持自己的行为的端正,但是讲话谦逊、谨慎、委婉。有一些话是不说的,这个时候就会减少很多的麻烦。
比如说你对自己的孩子讲话亦如此。你发现孩子在情绪上,或者在这个阶段,很多事情你跟他讲不清楚,那怎么办呢?保持自己的行为端正,逐渐地去影响他,和他说话是试探着说的,是委婉地说的,是谨慎地说的。
所以这道理在我们生活当中其实很实用,我们在生活当中经常有这样的困惑: 如果我们企业的领导,他行的不是正道,我要怎么办呢?这里孔夫子给了我们答案。他如果行的不是正道,我们要让自己的行为变得端正,但是说话要懂得不能那么直接,要谦虚谨慎,否则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和祸患。
和朋友相交、和孩子、和父母、和爱人都一样的,有的时候我们总是想: 和朋友之间讲道理,我们觉得对方怎么什么都听不进去?对方怎么如此固执?而对方越固执,我们越想把对方讲得清楚,我们越想改变他,其实这是错的方式。我们越是想改变他,他就越对抗,结果就越改变不了,我们自己也痛苦,对方也觉得很烦恼,甚至生气,甚至愤怒。
所以我们要懂得:无论到什么时候,行为是正的,这个没有变过。“邦有道”,行为是正的,言语是正的。“邦无道”,行为也是正的,只不过我们的言语变得谦逊,变得委婉。
为何语言要懂得变呢?经常是祸从口出,因为我们讲话,每天发生的频率是最高的,我们每天不停地在讲话,只要和人打交道,我们就在说话。所以说话是最容易得罪人的,也是最容易和别人建立关系的一种途径,只不过建立的这个关系是向好的方向,还是向不好的,我们一定要懂得谨言慎行,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我们讲什么样的话,不取决我们自己想说什么,而是我们观察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道的人都讲正言正语,无道的人我们讲话谦逊,讲话谨慎,这个时候就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从容,不会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的麻烦,不会让对方产生那么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