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天游第二章 小朋友,好久不见

  这世间总会有些传说,说它虚构,多少有点影儿,说它有影儿,多少又有些虚构。

  秦始皇二十八年,方士徐市(即徐福)受命东渡,寻找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乞求延年益寿之神药。后世关于徐福终老之地,有太多太多的传说。有人说他在日本九州自立为王,终老日本;有人说他以采药人自称,去了美洲安居;有人说他乘船至今舟山群岛,见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便驻扎了下来,安享晚年;说他中途遇鲛人作浪兴风,葬身大海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在庆州这里,在白马村当地,尤其是李氏家族当中,关于徐福最终的结局,则有一个更为神秘却又颇为可信的传闻。

  “市自西土秦地来,受王命寻长生药。后携所得归乡,经晏矶,与晏王女理氏相好,遂不返。为避强秦,乃命子孙承母姓。其嗣有二,曰猛曰谘,是为晏矶理(李)氏初祖。”据白马村李氏族谱记载,徐福东渡之后,确实寻得了一些物事回来,只是其中并未说明,他所寻回来的是不是长生之药。当年,徐福从海上回来之后,带着从海难中生还的数十名童男女,来到了白马村这里。当时的白马村还叫“晏矶”,好像还是个临江的小村镇。因为喜欢上了族长之女,因此便在此地落地生根,安享天年。

  李林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好像也听爷爷提过这么一嘴,说他们原本是姓徐的,为了躲避什么灾祸,才随着祖奶奶的姓氏,改为了李姓。爷爷说,他们的第一代老祖宗叫“李猛”,虽然乍听起来很土,但是儿时的小阿晖觉得这个名字好霸气,有种仿佛要驰骋疆场、冠绝寰宇的气势。

  后来,小阿晖渐渐大了,慢慢地也跟着家族的长辈们了解自己与方士徐福的血脉关联。只是长辈们叮嘱他,不要告诉外人,还说这是祖上世世代代留下来的规矩。听话的小阿晖自然也就点头答应了,连对平时玩得好的小伙伴都未曾提起。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涧洞,那个他当做家一样的地方,还有白蟒,那个他从未见过但却始终觉得亲切的老朋友。中学那会儿,小阿晖学了历史,在课堂上听了老师口中的徐福东渡。那堂课让他兴奋不已,因为他从老师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原来自己的那位先祖竟然是世外高人鬼谷子的关门弟子,而徐福之所以会东渡,好像就是因为鬼谷子选中了他赴东海为始皇帝寻找“玉蔬金菜,并一寸葚。”

  因为此事满心兴奋的李林晖一放学便骑车往涧洞跑,把自己这个了不得的大发现告诉了自己的老朋友。而那天的涧洞也像被他的热情感染了似的,一直吹拂着洋洋的暖风,就这么拥着他、回应着他。

  想到这里,李林晖突然意识到,此时那个神秘的新岩洞里所冒出来的白雾,给他的感觉就像那天下午涧洞里的暖风一样熟悉。所以,面对着这个从未出现过的洞穴,李林晖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是被激起了好奇心。就像家里添了新摆设一样,正常人都会想要把玩把玩、研究研究。沿着洞内的斜坡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洞内的空间宽敞、安静地让李林晖觉得压抑。更奇特的是,就这么缓缓走着,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回想起了爷爷说过的祖上想要隐匿的故事,想到了历史课上了解到的徐福东渡,想到了他在涧洞里感受到的种种温暖与宽慰,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中学放学的那天下午一样。

  通往岩洞深处的这条斜坡是呈梯形向远方延展开来的。刚入洞时,这里只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行,可是越往前走,李林晖就越觉得不对劲。这地下的宽阔超过了他的想象,俨然构成了有别于小小白马村的另一个世界。借着头灯的光,李林晖打量着洞中的环境,却被眼前出现的建筑群给惊呆了。那是种很像玛雅金字塔的东西。如果李林晖有了解过日本附近海域的历史,便能认出,这是一种与“西崎金字塔”很相仿的东西。而在这群建筑的身后,还伫立着一座十分宏大的石碑,碑上篆刻着三个大字。如果换做别人,如果换个地方,可能他根本就认不太清那几个小篆体的文字到底写的是什么。但是此次此刻的李林晖怔住了,或者说是给彻底惊住了,他口中不自觉地念出了碑文里的那三个再熟悉不过文字:

  “徐……市……陵……!”

  这特么竟然是徐福的墓!!!

  等等,“陵?”果然这老爷子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啊。

  呆滞在原地的李林晖在缓缓念出这三个字之后,被惊得久久不能言语。他竟然没有发现,因为蓄电池的电力有限,自己头上的头灯早就没了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银白色的柔和的光亮。在这种白光的包围之下,李林晖慢慢稳定了心神,朝石碑的后方看了过去。

  那里有一座巨型石门。

  或许用门这个字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他眼前所见的东西了,因为那两扇门不知道比这个石碑又高了多少倍、大了多少倍。李林晖心想,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南天门”的话,那么说的应该就是这两扇了。

  接连受到强烈震撼的李林晖拼命地揉起了眼睛,想要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可是哪怕感觉眼睛都要揉出火出来了,他所见到的景象也并未消失。

  那两扇巨大无比,尺寸超出人类估量能力的石门上,镌刻有他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兽、鸟兽龙纹。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此时李林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门缝之中洒落的银白柔光和透出的阵阵白雾吸引住了。那是他曾梦见过的光芒,是他体会过许多次的温暖。

  这时,有声音从门缝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分明在说:

  “小朋友,好久不见……”

  随着这句简单的问候,宏伟厚重的石门从中间由内向外地被缓缓吹开了。当门后的白雾散尽之后,刚刚还在震撼当中的李小哥这回算彻底傻了眼。是的,他是有心理准备,这里原本就是他的第二个家,而在这个家里他唯一当做朋友的就是那条被传得玄而又玄的白蟒。不过,当他寻声望去,想要好好瞧瞧这位只存在于爷爷以及众位叔公、婆婆口中的神蟒时,李林晖首先看到的竟然只是一只眼睛,眼睛上方似乎还飘动着鲤鱼状的胡须,只不过这根胡须是银白色的,尺寸也大的吓人。

  “蟒蛇也有胡须吗?”心下疑惑的李林晖慢慢地朝着巨门的方向走去。进入门内之后,他见到了一幅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而他这一生也会因为眼前的这场奇遇而彻底改变。

  巨型石门的背后,是一处宽阔到不像话的地下宫殿,这处宽广无垠的地宫中,除了两口摆在不远处的硕大的石棺之外,便是矗立在大殿中央的一根杵天杵地的石柱。石柱本身的材质像是汉白玉的,表面却又透着羊脂玉的温润。就在这样的“擎天柱”之上,攀附环绕着一条银白色的东方巨龙。

  在这一刻,我们的李小哥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大学生了,他成了《十万个为什么》的现实作者,脑子里那叫一个乱啊!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甚么事了……

  龙这种生物,李小哥是见过的。哪吒抽过筋,唐僧上过身;猴子拔过须,魏征刮过鳞。叶公吓尿裤,太宗怕拍门;号称性最淫,九子百千孙。但那是电视,那是 TV!眼前这家伙却是活的,悠悠地吐着龙息,那种白到实质化的气息,分明就是小阿晖再熟悉不过的白雾啊。最要命的是,这家伙的 Size 大的有点离了谱,这得有几千几万米吧。这个宝宝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李小哥知道这条巨龙正在凝视着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从那双眼睛里,他感受不到任何威胁和压力,反而有一种怜悯疼惜的味道,仿佛生怕稍微做个动作,所引发的动静都会把他这个小小的生物给搞到灰飞烟灭吧。

  “不是说是巨蟒吗?我的大白哪里去了?是爷爷年纪大了、记错了?不对啊,这是一代代先民口耳相传下来的,故事里说的明明就是白蟒啊。虽然都是体型硕大,但是龙和蛇毕竟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吧?难不成大白被这家伙给吃了?那这家伙又是谁?”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生物那七荤八素、风云变幻的小脸,巨龙缓缓地、轻柔地,或者说自以为轻柔地开了腔。当然这种沟通是用意念(毕竟这不是动画片,那么大的嘴巴一张一闭的说话,你让龙哥面子往哪放?),而且他说的也肯定不是你们想的那句“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林晖小友,你回来了。”

  感受到巨龙发出的意念,李林晖身子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这种颤抖一方面是种不自觉的生理反应,毕竟双方的层级、体型差距太太太大了;另一方面则是惊讶于巨龙用意念所传递过来的内容。这家伙竟然认识自己!记得刚才就有声音喊“小朋友”呢,此时的李林晖算是明白了,原来此“小朋友”非彼“小朋友”,在这尊巨龙面前,自己妥妥地当得上这个“小”字,只是“朋友”这个称呼,又从何说起呢?

  “您好,您是哪位?我们认识吗?”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古今传颂的神兽,李林晖实在想不到用什么尊号来称呼他才好,所以只能勉强用上了最直接的敬称。

  “这些年,你常在洞中玩耍嬉戏,与我说些自己的故事,怎么今日相见,反倒不认识我了?”

  在接收到这样的意念讯息之后,李林晖可以确定,眼前的东方巨龙便是自己常常以友视之的大白蟒。心底的那份紧张、惊讶与畏惧,也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毕竟如果传说不虚的话,大白蟒应该是不会伤害他的。可是,传说如果真的是对的,眼前见到的这位,应该是条蛇才对啊!因为实在拗不过心中的疑惑与好奇,李林晖便开口问了出来:

  “请问您是大白蟒吗?如果不是,您又是哪位?还有,这里真的是徐福的陵墓吗?”

  对于祖先埋葬在自己的故乡,这一点李林晖倒不怎么意外,毕竟故土重迁、落叶归根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信念,加上家谱里也明确说了,徐福与理氏一起终老的,这里既是理氏世代族居的地方,徐福应该也没有另葬他处的理由。

  “吾即白蟒。天道有命,吾等龙族不得已真身示人,必要时只能化蟒现世。数百年前,吾负伤力竭坠落此地,蒙你先祖相救,彼时,吾便化身白蟒,伤势减缓后来此沉眠,直至汝降世前方才转醒。你我夙缘,由来已久,并非始于今世。”

  仿佛是看出了李林晖的困惑,巨龙像是久别重逢,与老朋友谈心一样,跟他说了一番过去的故事。而从这个故事开始,这个原本山村娃娃,便开始了传奇到匪夷所思的一生。按照那龙的话说,原来——

  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从混沌之中生出了无数各怀大能却又自私傲慢的古神。其中,创世系的古神,因见三界毫无生机,只有纵横狂妄的野蛮神祇,便怀着悲悯爱世之心,创造了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作为创世系的神王,太乙龙神掌管着清浊二气的源头,与混沌共存,自亘古便有。在其门下,更有女娲、伏羲、神农等众,左右拥立、帮扶;作为开天辟地的第一条龙,他掌管着水、火、风、土等各种最基本的生命属性。因感念到大地的荒芜与清冷,他便命女娲抟土造人,伏羲氏教授其文字、渔猎生存之术,神农氏授医尝药,教种五谷,使万民得生。

  然而,太乙龙神却从未想到,自己着意创造出来的生命,却成了被古神奴役、宰治的对象。他们豢养人类为其服役,视人命如粪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守护系出了一位旷世的神王,他源自于孕育了盘古大神的寰宇之力,是从这种绝世大能中生长出来的神王,也是觉醒领悟了这种力量的至高者。他将这种亘古便有,维持宇宙恒常运转的力量,称之为天道,并依仗着这样的超然力量,与一众悲天悯人、至善纯良的战友们一起兴兵,诛灭了那些自私自利、作威作福的邪恶古神。

  战事平息之后,这位神王以无上大能将天道具现化为了三颗晶石:其中的第一块,是无色的大道之石,掌管天界众神,制约监督,以防古神之乱重演;这块无色晶石是天界的基础架构,也是世人口中的蓬莱仙岛,它高悬于九重天上,耳闻者不少,从未有人亲见。

  第二块,是白色的生之石,它统管人界并一切光明真善之存在,也是世人口中的瀛洲岛。瀛洲属水,水生万物,因为需要掌管一切生机,分量着实太重,加上属性相合的缘故,太乙龙神这位万龙之祖、清剿古神时的亲密战友,便被天帝定为了生之石的守护者。

  第三块,是黑色的死之石,统管地界并一切黑暗丑恶之物事,也便是世人口中的方丈岛,人心方寸、天心方丈,方丈是尺度,也是规矩。世间一切阴暗之力,源自欲望邪念,因万物相生之理,而成为天道运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了整肃辖制它所收拢的一切念力,使之依法度存续,天帝便安排了最为公正的上古神兽紫金獬豸作为死之石的守护者。

  阴阳互生,生死相傍。瀛洲、方丈这两块生死两块晶石浮于天界与人界之间的虚空之中,偶有现世。

  而我们的故事,就要从这三座仙山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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