屾魂(27)

    彩雪清早起来,拨开火龛中炭灰覆盖的炭火,上面放了点茅柴,用竹火筒一吹,整过厨房亮敞起来,才用铁钳夹着点燃灶镗内的火,用瓠瓢舀了一勺水放入锅中,用筅帚在锅中刷的“哗哗”响,再用瓠瓢把洗锅的水控干,把丝瓜腩抹干净锅的表面;锅中加了几勺水,把木锅盖盖上,转身到里屋舀了一瓠瓢米淘洗起来,待水开时,米倒入锅中;大山里的人喜欢吃捞米饭,即有米饭吃,又可以留粥喝。锅中的水再次沸腾时,彩雪用锅铲在锅中捞了点米看了下,米未涨发开,差点火候,又在灶镗内添了点柴火,站在锅边用铲搅了搅锅底,右手握着竹捞篱,轻轻沿锅底去捞米饭,待捞上来时,用锅铲抖了抖捞篱,使米饭震入篱中心,然后倒入筲箕内,再次向锅内捞去,一下两下三下,捞干粥里的米饭后,用锅铲刮了些米饭回到锅中。锅里沸腾的粥,在粮食紧缺时会放点红薯丁,红薯熟后也就多了种味道;米粥泡醪糟酒,是男人们出早工回家最美的早餐,若是再冲个鸡蛋,或摆上点过年的油货泡进去,那简直是完美的享受。稀粥从锅里盛出来,洗锅放水,木甄架入锅,筲箕中的米饭放入木甄里,大火蒸一刻钟以上,冒大蒸气即可。

    天已经大亮,整过厨房被光看得一清二楚,架在灶上的两只大铁锅,一前一后,中间夹着个大鼎罐,鼎罐前侧有一个秘密的孔洞,是用来烘烤湿了的鞋子之类;碗柜在灶的旁边墙内,灶角的烟囱旁悬挂着一个竹篓,空闲时竹捞篱,瓠瓢,锅铲,筅帚等灶上用具全在里面;碗柜下靠灶角是个三角架,架上放着洗碗用的木盆,旁边一个水缸和一担水桶。

    火龛是个与灶宽度一样,高度十几公分的泥砖围子形成,大约个多平方米;火龛墙上是采光的窗户,火龛后一张烤火板凳,高度三十几公分,长度一米五左右,向后围着四五个平方的柴窝,柴窝的右角便是狗巢,黑狗崽们就诞生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

    狗窝在农村是有专门的巢,靠近火龛,冬季能取暖;狗也有专门的通道,从厨房到厅屋的通道在厨房门右下角,一个二十乘二十公分与墙一样厚的四方孔;还有一个特殊通道在大门口的右下角,这个通道比厨房那个通道豪华一些,正中有一道活动的木帘,狗每从这里经过,木帘便会发出“叽呀”的声音;如果陌生人来到,狗一般会狂吠不止,若陌生人去吓狗,狗会从龙洞里蹿进去,转身从龙洞中探出头用吠声驱赶陌生人,提醒主人有生人经过;大山里的人尊称狗为尨锄,尨锄包含着龙的彩色;还有第二种尊称叫“老虎狗”,龙和虎代表着大山里人敬畏的物种。

    大门的左边一般会用废弃的土砖垒一座鸡埘,关上二三十只鸡的空间,盖上一些破旧的板材,公鸡站在开阔的高地伺晨,母鸡窝在柔软的巢里生蛋是鸡们的义务和责任;有鸡妈妈孵出的雏鸡是很讲究的,与成年的鸡们有代沟,不一起混在鸡窝中,她们另有巢穴,除了温暖的别墅,还有来自鸡妈妈温柔的胳肢窝。雏鸡长到几两半斤后,从直观上就能分出公母来,公鸡多时会有几只遭殃,不是被阉割长肉,就是待到长成后干脆宰杀吃肉,最后留下一两只雄鸡打鸣,留下来的雄鸡幸福着呢,除了伺晨打鸣,据说一只雄鸡要娶十五只母鸡,这一两只留下来的雄鸡即性福又幸福地在清晨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高唱显摆;雄鸡一般三到五年就老,一年后的雄鸡鸡冠长的跟鸡冠花一样红润,尾巴上的毛金黄,火红,墨绿;脚爪上方会长出爪钉,证明它的年龄;此时才真正算得上公鸡中的“骚鸡公”,腰好背好的骚鸡公是公鸡们向往的,他们穿梭在母鸡群中,过着事无忌惮,传宗接代的悠闲而快乐地生活。

    鸡窝里主要住鸡,有时也有几只鸭,鸭是通过母鸡孵化出来的,她们相互说着互相听不懂的语言,从不为地盘和食物产生隔阂,她们白天各自寻觅自己想要的食物,晚上和谐地相处在一起,共同营造这个鸡窝的味道。

    冬天灶龛门口的烤火凳上,彩雪有时会一个人手里做着针线活,烤着德意从山上土里挖出来的树根柴蔸火,火在一明一暗地发着光,明时火苗跳动,暗时浓烟缭绕;孩子们在家时的冬季,火龛中煨着红薯,有时边吃边嬉闹;有时会找来老苞谷用红火灰垫底,盖住,一会从红火灰中蹦出爆米花,啪啪啪跳的满厨房到处找;最有趣的事就是围着母亲听她讲不完有趣的故事,猜谜,笑话,打趣;火龛上方吊着根横木棍,棍上吊着一小篓茶叶,挂着四季的蔬菜种子,以及腊的野味;冬季的火龛是大山里人的另一个太阳,除了做事产生热能,大部分热量由火龛提供,那些穿不暖的年代,简直是大山里能取暖的宝贝。

    王书恒快七十岁才退休,说是退休,但有什么事依然要找他核对文稿;住在政府大院,也经常回同乐乡上审亲访友,那场史无前例的革命最终还是波及到了这个小小的县城。

    天要下雨或者下雹下雪是有预兆的,社会的发展也是会有前提,要看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王书恒作为县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就这样地站在了这次革命的风口浪尖,那些身穿军装,左手套着红卫兵标志,右手举着红本的革命小将,是不会放过这个历史性机会,他们要抓住政治的风头来搞臭文化知识分子;王书恒是个典型中的典型,就像刚过冬竹林里冒出土的笋,县高中那批不读书的激情分子为他准备了一顶锥形高帽,足有三尺高,用毛笔写上“打倒臭老九王书恒”,在王书恒的名字上用朱笔打了个大叉,县里大操场的舞台上开始批斗,文斗是讲政治立场,武斗是讲愿打愿骂,说不出辞时用口号来取代发声,用声音和气势压倒一切,婉如夏季池塘中的青蛙,用声音占据着整个池塘的声音市场,大有谁敢鸣叫,我吃掉谁的架势。

    王书恒像端午节的棕子五花大绑地低着头,站在舞台的一角,陪同他的还有县里号称的大地主,大资本家,出了名的窃贼共七八人,谁也不敢狡辩半句,红卫兵的天下,说什么是什么,今天县里批斗了,明天乡里斗,一路走来十多个乡斗完后又关在革委会,每天吃一餐,还要进行劳动改造,年迈的王书恒最终在希望渺茫中,对人生产生了绝望,一次劳动中晕倒,好心的人把他送到县医院,医生没得到红卫兵指示也不敢医治,让他回乡下养病,王书恒在一个风高明月的夜晚把自己的身躯垂吊在河边的一颗槐树上,他想让自己灵魂开的槐花一样洁白。

    乡里好心人出于对王书恒老人的最后关怀,为他办理了后事;一身清高独善的老先生从始在这个乡上和县里消逝。

    六十多岁的祁木匠希望子承父业,他儿子偏偏对打铁产生浓厚的兴趣,孙子更是排斥,祁木匠带着一生的懊悔把自己连同自己祖上的手艺一同带进了自己制造的千年棺椁中,埋葬在乡里的后山中。

    朱龑锐利的目光中显露出锋芒,他要利用县长的重用进入县常委,当县里粮食空缺时,用每五十斤红薯抵十斤大米,每人每年一百斤红薯的指标下到吃商品粮的户口中,为县里减去了很多因为缺粮所产生的矛盾,全县节约粮食几百吨支援国家建设。他的表现得到县里肯定,由粮食科调到人事科,掌管着全县的人事调动和民政科两大部门机构,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能抓住这些机遇实属不易;他利用那批打虎英雄们,号召他们学文化,根据他们实际情况散发到各个基层乡下锻炼,组织调研,为他日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团队。

    田丽自从入了酒厂当出纳,空闲时做做女红,偶尔也串串乐水的门,请教一些高中课程,弄懂一些财会知识;她言语不多,说话柔中带厉,当那批打虎英雄离开酒厂后,她便成为了酒厂的中坚力量;她有事没事便去找朱龑,今天送双鞋垫,明天送条围巾,大有非他不嫁之意。朱龑是个工作狂,田丽的主动便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田丽今天来帮他洗下脏衣裤,整理打扫房间,换季时帮他晒晒被褥;朱龑只当平常,以兄妹相称,就这样相互感情不打扰的情况下过了一年又一年。

    木生转业最后回到了县里,朱龑知道后问及他到地方的需求,经过他本人要求分配到林业部门做了个付职,按部队与地方官级衔接,完全可以当个正职干干,木生低调地住在了林业科大院。田满知道木生的到来,从家中赶来探他,木生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再也不愿去拖累任何一份感情,木纳地把田满的矜持当成一种怜悯,一种施舍;田满的倔强让她使出了伟人的谋略一一发动群众;她首先找到火凤,再找朱龑,又找土生和乐水,最后亲自来到姨妈彩雪家,肯请大家接受她成为朱家的一份子;火凤,朱龑,土生和乐水的轮番轰炸,木生是油盐不进;彩雪知道后也不去说和,只告诉田满别心急,命里该是你的,他也就逃不出你命运的圆圈。田满在家陪着父母,她始终坚信木生是她的,她一定要得到这份感情,也相信木生到时候一定会接纳她,田满做出了她一生中最大的尝试,求朱龑把她调到林业科食堂做了一名零时工,她要用青春,不,用一生去溶化木生的内心和守护她的爱情。时代女性冲破封建藩篱后,她们不会再在爱情里挣扎,她一开始在人们心中所展示的是微风细雨,一但双方打开心扉,便是狂风大作,瀑雨滂沱,最初由方向变成一个面,最后转化成飓风攻击一点,爱的要死要活;这个世界上就有那么些呆子,煮不熟,煨不烂,你发动战争他就不接招,让你有千钧之力都化为乌有。心死的悲哀会让人冷血,会让人牙关咬的冒出寒冷,明明是爱,却因为内心的承受力而不去接受和面对,木生在无人时不知流了多少感情的眼泪,他努力坚持着,用一份执着去煎熬着。

(未完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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