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日

逍遥公唱五子歌

周武帝当太学生

公元557年，西魏皇帝拓跋廓，把帝位禅让给太师宇文泰的儿子，从此西魏变成北周，都城还是建在长安。

周明帝宇文毓是宇文泰的长子，年轻有为，聪明敏捷，尤其尊重人才，礼贤下士，深受社会的称赞。

寇隽是西魏时代的大将军，学识和品行一向受人景仰。有一次，家人用谷米和别人换绢子，多赚了五匹。寇隽得知，很不愉快，说：“贪图财利，丢掉德行，我们是不能干的。”于是找到换谷米的人，把绢子退回。【559.6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寇俊，赞之孙也，少有学行。家人尝卖物，多得绢五匹，俊于后知之，曰：“得财失行，吾所不取。”访主还之。】

他年纪大了，退休在家，从不过问外事，也不上朝。明帝即位之后，多次请他进宫，同坐一张床塌，访问魏朝的旧事，以吸取历史上的经验教训。送回家时，老人的车子在前，皇帝在车后走路相送，非常谦恭有礼。【559.6自大统中，称老疾，不朝谒；世宗〔宇文毓〕虚心欲见之，俊不得已入见。王引之同席而坐，问以魏朝旧事；载以御舆，令于王前乘之以出。】

处士韦敻，年轻时做过官，后来家居归隐。魏、周两朝，请他出山从政，前后十几次，可他不愿应命。宇文泰没有勉强他，明帝又格外尊重他，赐号“逍遥公”。【559.6周处士韦敻 xiòng，孝宽之兄也，志尚夷简。魏、周之际，十征不屈。周太祖甚重之，不夺其志，世宗礼敬尤厚，号曰“逍遥公”。】

晋公宇文护请他到家里做客，咨询政治得失。进了府第，他看看厅堂里的装饰布置，豪华非凡，不禁低声吟唱起来：

甜酒嗜音，峻宇彫墙。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559.6晋公护延之至第，访以政事；护盛修第舍，琼仰视堂，叹曰：“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护不悦。】

这歌儿名叫《五子之歌》。说是夏朝的太康帝游乐放纵，五个兄弟很痛心，唱出这支歌儿来表达忠告之情。逍遥公看准宇文护的弱点，故意借歌点醒他。明帝因此对逍遥公的敬重也就更加深了。

宇文护是明帝的堂兄，掌管朝廷军政大事。他对明帝心怀恐惧，怕终有一天会被堂弟杀掉，便考虑不如及早动手。他买通膳部中大夫李安，把毒药放入甜饼中，送给皇帝。明帝吃后，毒气攻心，自知生命危险，立刻向尚书口授遗诏说：“我儿子年幼无知，不能主持国事。兄弟鲁公宇文邕宽宏仁慈，声名极好，是能够弘扬大周国威的。请他继承皇位，我就死而无恨了。”【560.4周世宗〔宇文毓〕明敏有识量，晋公护惮之，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于糖鹕而进之。帝颇觉之，庚子，大渐，口授遗诏五百馀言，且曰：“朕子年幼，未堪当国。鲁公〔宇文邕〕，朕之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辛丑，殂。】

明帝死时才二十七岁。宇文邕早就受到兄长的器重，参与朝廷大事的决策，性情稳重，见识高远，别人不问，他是不会开口的。明帝经常对大臣们称赞：“夫人不言，言必有中！”【560.4鲁公幼有器质，特为世宗所亲爱，朝廷大事，多与之参议；性深沉，有远识，非因顾问，终不辄言。世宗每叹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说这个人不多说话，说出话来就十分中肯。明帝引用孔子的妙语，表示对兄弟的欣赏。

宇文邕接替明帝的皇位，历史上称作周武帝。他特别重视教育，强调尊师重道，想在社会上造成良好的学习风气。他决定视察太学，用自己的模范行动来带动士民百姓。

首先，他请太傅于谨为“三老”。“三老”的职务是掌管教化。于谨是国家的元老重臣，地位崇高，做皇帝的老师，最为恰当。于谨上表推辞，认为自己学识不够，威望也不高。皇帝知道他是谦虚才推辞的，专门赐与一根延年手杖，勉励他就任三老的职位。【563.4周主〔宇文邕〕将视学，以太傅燕国公于谨为三老。谨上表固辞，不许，仍赐以延年杖。】

接着，武帝搬进太学，像普通太学生一样住下来。选定日子，请三老入学。进来时，学生代表在屏风前列队迎接，向三老叩拜，武帝当然也在其中。于谨马上回拜，因为面前有身分特殊的学生。武帝马上将他扶起。

教师的席位摆在厅堂中间，面向南方。太师宇文护走上台阶，摆正坐椅；三老走到教席后面，向南坐定。大司马豆卢宁进来，把三老的靴子放端正。学生在屏风前面西向站立。【563.4戊午，帝幸太学。谨入门，帝迎拜于门屏之间，谨答拜。有司设三老席于中楹，南面。太师护升阶，设几。谨升席，南面凭几而坐。大司马豆卢宁升阶，正舄。帝升阶，立于斧扆之前，〔扆，屏風也。斧扆，畫文為斧形〕西面。】

侍者送来饭食。皇帝接过饭盘，跪着把豆酱等调料摆好，再拿小刀割碎煮好的肉，一片一片地送到三老的碗里。吃完了，皇帝端来漱口水，跪着送到三老的面前。侍者才把食盘撤下去。【563.4有司进馔，帝跪设酱豆，亲为之袒割。谨食毕，帝亲跪授爵以酳。有司撤讫，帝北面立而访道。】

皇帝面向三老立正，准备请教学业。因为学生特殊，于谨也站起身，立在教席后面，听完学生所提的问题后，才正式开讲。他说：“木材只有经过墨线的计量，才看得出方正直端，便于使用；国君要听从臣民的意见，才会耳聪目明，搞好政事。只要虚心谨慎，经常访问是非得失，国家的事情就好办了。”【563.4谨起，立于席后，对曰：“木受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明王虚心纳谏以知得失，天下乃安。”】

学生没有说话，继续静听。

三老又说：“孔子说，没有粮食，没有武器，都是次要的。最紧要的是不可丢掉信用。人无信不立，国无信不安，希望陛下记住圣贤的教导，千万不能忘却。”【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愿陛下三思而言，九虑而行，勿使有过。天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莫不知，愿陛下慎之。”】

“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行善的人会日渐增多，干坏事的也就逐渐减少了。”【又曰：“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

三老停下来，看学生那样恭敬端正，怕站得太累，还是结束课程吧，便讲授最后一段内容：“言与行是做人立身的基础，希望陛下三思之后说话，九虑以后行动，避免出现错误。天子的过错，好像日蚀和月蚀，人人抬头看得见，因此要特别慎重。”这话已经是向皇帝进谏了。【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愿陛下三思而言，九虑而行，勿使有过。天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莫不知，愿陛下慎之。”帝再拜受言，谨答拜。礼成而出。】

三老讲完这几段儒家经典，静立不动。学生连续地拜了两次，表示感谢老师的教导。三老也答拜，因为学生是天子。

上课正式结束，武帝才走出太学。

据历史记载，把上古时代的教学礼节加以提倡的，除了东汉明帝之外，就是这位北周的武帝宇文邕了。〔三代而下，視學、養老、乞言之禮，唯漢明帝、周武帝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