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吃货很善良。当你把心思都用在寻找并品尝美食的时候,这缤纷美味的生活怎会喂养出恶俗的灵魂?
好吧,更可能的原因很直白——因为我是个吃货。
每每到一处旅游,最先打听的必定是此处的名吃。吃货永远不怕名吃们隐居得偏远,“酒香不怕巷子深”是吃货笃信的信条。西安的回民街,成都的锦里小吃街,北京的前门大街,洛阳的老城小吃街……走过那么多地方,新区或者卫星城像雨后春笋一样遍地开花,但我发现无论这些城市怎样变迁,名吃总还是在老城区那里,缘深缘浅,不减不灭。可能真的是因为民以食为天吧,天不会变,饮食是一乡一俗刻进骨子的印记。怪不得说饮食文化最稳定最长久。
七堇年曾经来到乐山饱餐一顿乐山名吃“翘脚儿牛肉”,她那从先祖那儿传承下来的味蕾果然被勾起,于是洋洋洒洒写下几千字追忆“川味”的文字。她说:“我的胃是纯正高贵的四川血统,巍巍天府之国,任何一个苍蝇馆子厕所串串都甩这儿十八条街。”
我的家乡乐山的确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名吃隐于那么那么多的苍蝇馆子里。但今天的主角不是七堇年的翘脚儿牛肉,而是一道乐山老城的食味——烧卖。
有一天和老爸一起逛到老城。搬家之前的几条小巷被兼并成拓宽的马路,记忆里好长的街道却是短了不少,看来我真的是很久未归了。但是惊讶的是,那一笼笼烧卖仍然从记忆里渐渐清晰在这现实的路边,仍旧冒着腾腾的热气。
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看到我们马上热情地招呼起来:“来一笼烧卖吧!今天做的是招牌的猪肉大葱馅!”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想起前段时间看的民国话剧,烧卖真是南北都好用的文化意象——我仿佛听见每当一笼蒸好后,店小二把蒸笼端到茶堂的大桌上,说:“各位茶客的小菜捎来了,劳驾自选。”的吆喝声。虽然刚用过午饭,我还是央求父亲给我买两个烧卖。这时候,胖店主笑得更开心了:“哟,小姑娘食量怎么和幼儿园小孩子似的!我们这的烧卖都是一笼一笼卖呀!”
"她就是嘴馋,回来尝尝。”父亲笑着给店主解释。老城的百姓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好客又豪爽。听闻我们过去住在这条街上,老板自然地熟络起来。倒是开开心心真给了我两个烧卖。
小时候被父亲牵着走过烧卖街”的记忆一下子涌来,那时候我真是太小了,一笼烧卖12个,我顶多吃得来2个。时隔多年又来一口记忆的味道,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都说烧卖和包子一脉相承,就是开口的包子。不过我这一口下去,立刻觉察出它们的大不相同。烧卖皮薄且更脆,咬下去只带一点点面粉味,满口变都被鲜香的肉味充盈了。还是和过去一样,最喜好烧卖的“蓬蓬头”,这可是烧卖皮最集中的地方,好吃糯糯的食物的我自然不会放过。普通的面粉因为烧卖独特的设计,充分占了物以稀为贵的优势。
前段时间在天津,一时兴起去寻了狗不理包子来尝,可巧的是,吃的猪肉大葱馅包子。上图让大家来找找包子和烧卖这两个孪生兄弟的异同。
关于包子和烧卖的典故,有一个暖心的传说:在大南街大召寺附近,有哥俩儿以卖包子为生,后来哥哥娶了媳妇,嫂嫂要求分家,包子店归哥嫂,弟弟在店里打工包包子、卖包子,善良的弟弟除了吃饱以外,再无分文,为增加收入今后娶媳妇,弟弟在包子上炉蒸时,就做了些薄皮开口的“包子”,区分开卖,卖包子的钱给哥哥,稍卖的钱积攒起来,很多人喜欢这个不像包子的包子,取名“捎卖”,后来名称演变,向南传播就改叫烧麦了。
兴致所致,便跑到后厨看老板娘做烧卖。老板娘坐在后厨与后院的连接门口包烧卖,悠闲地哼着川曲。
后院连着它们家的小屋子。整个后厨洋溢着面粉和鲜肉的味道。锅炉上还蒸着香腾腾的烧卖。看来,店主一家每天都是枕着烧卖味入睡的。
外国人称烧卖steamed pork dumplings。这个断章取义的误译又一次让我有了去大街上抓个外国人给他们详细普及一下我泱泱大中华文化的冲动。其实,最初的烧麦是羊肉大葱馅的。
十四世纪高丽(今朝鲜)出版的汉语教科书《朴事通》有关于元大都(今北京)出售“素酸馅稍麦”的记载, “皮薄肉实切碎肉,当顶撮细似线稍系,故曰稍麦。”“以面作皮,以肉为馅,当顶做花蕊,方言谓之烧卖。”注说以麦面做成薄片包肉蒸熟,与汤食之,方言谓之稍麦。“麦”亦做“卖”。如果把这里“稍麦”的制法和今天的烧卖作一番比较,可知两者是同一样东西。
所以,烧麦最晚起源于元朝、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带的商途茶馆。到清代已经通过晋商传到京津等地,称为“捎卖”。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市)出现后,“归化城烧麦”为京津地区吸引食客的招牌。
在江苏、浙江、广东、广西一带,人们把它叫做烧卖,而在北京等地则将它称为烧麦。喷香可口,兼有小笼包与锅贴之优点,民间常作为宴席佳肴。除了我们常知道的“烧麦”、“稍卖”、“烧卖”等名称,但其实形如石榴,洁白晶莹,馅多皮薄,清香可口的它还曾被我们崇尚象形的古文化赋予过其它诗意的名字——稍梅、烧梅、鬼蓬头,以形容它顶端蓬松束折如花的形状。
单单由于好奇,我追溯起烧麦的名称,但突然感到惆怅——文化的继承和发展千回百转,从古至今,从稍梅到烧麦,我们丢了一些唯美典雅的幻想,从东方到西方,从羊肉大葱到steamed porkdumplings,我们改了一些原始开端的记忆。
可喜的是,烧麦的名字减了,但品种倒是多了起来。河南有切馅烧卖,河北大葱猪肉烧卖,安徽有鸭油烧卖,杭州有牛肉烧卖,江西有蛋肉烧卖,山东临清有羊肉烧卖,苏州有三鲜烧卖;湖南长沙有菊花烧卖;广州有干蒸烧卖、鲜虾烧卖、蟹肉烧卖、猪肝烧卖、牛肉烧卖和排骨烧卖等等。
怪不得食物传承难以被阻断。看来虚名可以不要,但在怎样更好地果腹的问题上,人们还是愿意动脑筋的。
一时心血来潮,对各式各样的烧卖有了兴致,苦于手头没有更多图片,便去网上搜罗几许,聊饱眼福。
肚子被自己写得咕咕叫了。
突然开始想家。也不知道因为饿了才想家还是因为想家而感到饥饿。
在异地漂泊的这几年还是觉得最好的食物在家乡。可惜仍然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以前从未意识到心中对它们根深蒂固的依恋。可能真是这样,“世界上本没有最好吃的食物,吃习惯了,也就成了最好吃的食物。那是你从小到大习惯的味道,你的记忆,你身体的故乡。”你的胃告诉你哪里是你的故乡。
我很喜欢《舌尖》里的那句话:总有一种味道,以其独有的方式,每日三次,在舌尖上提醒着我们,认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