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不舍

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漫过来,吹得林疏倪鬓角的碎发轻轻晃动。她的脚踝基本消了肿,只是皮肤底下还沉着片淤青,走路时不能太使力,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比来时更沉些,每一步都透着小心。

闻弋拎着那袋玫瑰走在身侧,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脚踝上。快到庭院入口时,他停步指了指香樟树下的藤编长椅:“坐会儿?”

林疏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地灯的光晕在椅面上铺开片暖黄。她轻轻点头,看着闻弋走过去,用指腹仔细掸掉椅面上的浮尘和落叶,连藤条缝隙里的细小碎屑都没放过。

“谢谢师哥。”她扶着拐杖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的橡胶握柄。空气里静得能听见风扫过树叶的声响,她忽然想起李阿姨在时的光景——厨房总飘着饭菜香,两人碰面时能说两句“阿姨今天炖了汤”“楼下快递取了吗”,那些琐碎的话像海绵,悄悄吸走了独处的局促。可今天中午李阿姨突然请假回乡,偌大的房子一下子空了,连呼吸都仿佛能撞出回声。

闻弋靠在旁边的雕花栏杆上,纸袋里的玫瑰偶尔蹭过他的手腕。沉默漫延了片刻,林疏倪望着自己脚踝上的淤青,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褚师哥那边的房子,我想这两天搬过去。”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江面上,货轮的灯光像颗移动的星子,慢慢沉向水线。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舍不得这份难得的亲近,像贪恋窗台上偶然落进来的阳光,明知留不住,却还是想多晒一会儿。可理智又在不断提醒她,这样的打扰本就不该太久。

闻弋的指尖顿在纸袋边缘,抬眼时,路灯的光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亮斑:“脚伤还没利索,不急。”

“已经好多了,”林疏倪低下头,声音更轻了,“总在这儿……好像不太合适。”她轻轻晃了晃脚,那未说完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空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拘谨。

闻弋望着她泛红的耳尖,沉默了几秒。他知道林疏倪的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带着股不愿麻烦人的执拗。就像下午处理老城区退租的事,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为难别人。

“多住些日子也不碍事。”他语气平平地说着,转而看向脚边的rico,小狗正用鼻尖轻轻蹭着林疏倪的裤腿,“这段时间我早出晚归,亏得你帮着照看rico,它跟你亲。”话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挽留,像在找个像样的理由,让她别那么快起身。

rico像是听懂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尾巴在地上扫出沙沙的声响。林疏倪被它蹭得心软,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指尖划过它眼罩边缘的绒毛:“rico很乖。”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师哥当初是怎么收养它的?”

“在宠物医院遇见的。”闻弋的目光落在小狗身上,眼神都变得柔和了些,“前主人把它丢在路边,是宠物医院的人救回来的。我去买猫粮,看见它缩在笼子里,就接回来了。”

林疏倪的心揪了下。rico是退役警犬这事她是知道的,但没想过它有这么曲折的身世。难怪rico总是那么警惕,被抚摸时会先绷紧身体,确认没有恶意才敢放松下来。她望着闻弋的侧脸,路灯的光在他下颌线投下道利落的阴影,晚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清苦香气,干净清冽得让人安心。

“褚砚把密码发你了?”闻弋忽然问。

“嗯,前几天发的。”林疏倪点头,指尖在拐杖握柄上划着圈。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的江面上,货轮的鸣笛声闷闷地传过来,被夜色滤得淡了,倒添了几分安宁。

“刚才那个包,”林疏倪想起不久前的闹剧,忍不住抬眼,“师哥好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闻弋低头笑了笑,指尖在纸袋上划了道浅痕:“之前碰到个客户,想给太太寻个同款,没找到门路。”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像在说天气,“正好认识人,就帮了个忙。”

林疏倪恍然点头。难怪他刚才面对那个嚣张的男人时,能那么从容笃定,几句话就戳中要害。那种沉稳的气场,是见过大场面后沉淀下来的从容,无需刻意张扬,却自带着分量。

“不早了,上去吧。”闻弋转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疏倪扶着拐杖站起身,刚迈出半步,脚踝忽然传来阵牵扯的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预想中的踉跄没到来,反而撞进个带着清苦香气的怀抱。

闻弋的手臂稳稳地圈在她腰间,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烫得她皮肤发麻。林疏倪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像擂鼓般敲在她的耳膜上。玫瑰的香气忽然变得浓郁,混着他身上的清苦气息,缠得人呼吸都乱了。

“小心。”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疏倪慌忙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大步,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不敢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师哥。”

“没事。”闻弋收回手,插进裤袋里,指节微微泛白。他转过身时,夜色恰好遮住了耳根那点不易察觉的红。

电梯上升时,镜面里映出两人拘谨的身影。林疏倪盯着自己泛红的鼻尖,闻弋则望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只有rico在脚边来回蹭着,尾巴扫过地砖发出细碎的声响。

回到住处,闻弋先去浴室拿了包宠物湿巾,蹲下身给rico擦爪子,动作轻柔地翻开肉垫,连缝隙里的泥沙都擦得干干净净。又换了张湿巾,小心地擦拭小狗的脸,最后才解开它头上的眼罩——左侧眼睑轻轻闭合着,像片安静的落叶;右眼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望过来时带着点依赖的温顺。

“rico真幸福。”林疏倪站在旁边看着,语气里带着点羡慕的笑意。

闻弋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早点洗漱休息,睡前记得抹药。”

“嗯,师哥也早点休息。”林疏倪点点头。

闻弋站起身,rico立刻摇着尾巴跟在他脚后。他走上楼梯时,小狗的爪子踩在台阶上发出轻快的声响,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楼拐角。

林疏倪回到卧室,书桌上的水晶花瓶里,那束粉玫瑰开得正盛。花瓣上的水珠在台灯下闪着光,像是谁精心打理过。她走到窗边,拉开纱帘一角,能看到二楼书房的灯很快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漏出来,在草坪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像谁没说出口的话,被拉得很长。

她趴在窗台上,望着那盏灯,心里像被晚风拂过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脚踝还隐隐作痛,可心里那点酸胀,却比伤口更清晰些。——像舍不得吹灭的烛火,明知道该转身,目光却总忍不住往那点暖光上落。

而二楼书房里,闻弋将玫瑰插进书桌上的青瓷瓶里,刚坐下,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褚砚发来的微信:“闻总,我那房子都拾掇好了,小师妹啥时候想搬跟我说声。不过,她要是想赖在你那儿……也没事,随时吱声,我好‘识趣’点,别打扰你们[坏笑]”。

闻弋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终究还是锁了屏。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目光却有些散,落在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里。楼下卧室的灯还亮着,像颗悬在黑夜里的星子,明明灭灭地晃在他眼底。

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的房子好像空旷了些,连翻文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夜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带着玫瑰的香气,混着楼下若有似无的灯光,心里像是被晚风扫过的空地,空落落的,连呼吸都带着点发沉的钝感。

有些情绪,像这夜色里悄然滋生的藤蔓,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已经悄悄爬满了心头,缠得人指尖发轻,连握着钢笔的力度都失了准头。笔锋落在文件上,洇开个浅淡的墨点,像他此刻乱了章法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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