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就在学校进出,但却没有上过幼儿园,因为没有。奇怪的是,不是学校的生产队有个幼儿班,但却不收我,才两岁,人家不要!
为了让生产队的社员全心全力地投入生产,就办了一个生产队的幼儿班,专收本队三至七岁的小娃娃。
在那每家都有三至五个娃的年代,生产队的幼儿班办得红红火火。三十几个“正式”的幼儿学生加上如我之类“不在编”跟着赶路的娃,共有四十多个。课间十分钟,大大小小的娃跳满了整个院子,你追我赶,真有一点儿学堂的样子。
幼儿班的老师,全队人都叫她先生羊(娘)子。这个称呼对当时的我来说自然不懂,两岁的娃怎么也不明白幼儿班的老师为何跟“羊”扯上关系?因为我想到的是牛羊的“羊”,是坡上吃草的那个羊。并且觉得这个称呼很“丑”,幼儿班老师在女人中算漂亮的,相比之下,“羊”很“丑”。
随着见识的增长,我终于知道先生羊(娘)子的意思了。因为她的男人是老师,老师者,先生也,先生的女人,自然就是先生羊(娘)子了。因为地方土语的称法,让我联想到了山坡上的羊,而此羊(娘)非彼羊。
现在想来,先生羊(娘)子其实就是一个大保姆,以上幼儿班的形式统一照看娃,防止娃们掉水井掉粪池掉河里。毕竟,这种悲剧有发生过。
先生羊(娘)子的房檐下,像模像样地挂着一个铃铛,一根红布带长长地垂下来,只有大人才够得着。
“当当当!当当当!”铃铛响起,娃们就像听到指令一般,上课下课,跟正规的学堂没区别。
那些“正式”的学生,有桌子有板凳,有铅笔有本子,会学“aoe”、写“123”,也学唱歌和做操。而我们这些不足三岁的赶路娃,啥都没有。人家上课时,悄悄地在教室尾听一下,觉得无聊又跑出来,看那芦花鸡在草丛中逮虫子,看那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伸长脖子打鸣,看那阳光下的红蜻蜓在地坝边的草垛上飞飞停停,停停飞飞。想要抓住它,还没靠近,它那八面玲珑的大眼睛早就发现,扇动盈盈翅膀,飞走了,然后痴痴地看它越飞越远。大孩子上课小孩子听话地在地坝上玩,不会跑远,家长的话像圣旨一般,没人敢去违背。
先生羊(娘)子也有一个娃,男孩,比我还小。那年代没啥吃的,农村柴火灶煨出的烤红薯就成了难得的美食。
记忆中,先生羊(娘)子经常给她的儿子烤红薯。
幼儿园的教室就在先生羊(娘)子的堂屋,隔壁一间就是她的厨房,灶堂的余火里,经常煨着一个半大的红薯,总有香甜的烤红薯的味儿甜腻地弥散在空气间,让娃对它产生无限遐想。然后就看见下课时分的先生羊(娘)子坐在地坝的凳子上,怀里抱着她的儿子,撕开烤焦的红薯皮儿,用小勺挖出半口烤红薯喂进孩子的嘴巴里。小男孩儿细细地嚼、慢慢地咽,围着一大群娃看得咽口水,直到烤焦的红薯皮撕到尾部,小勺刮尽最后半勺红薯肉才散去。
“我也要吃烤红薯!”终于,有大一些的学生明目张胆地“造反”。
“哪有烤红薯哦?没有!”先生羊(娘)子反驳。
“肯定有!我闻着烤红薯的甜味儿了!”造反的学生毫不退让,围着老师直打转儿,像一只闻到骨头味儿的狗,或像一只闻到鱼腥的猫。
“你找!找到了你吃!”先生羊(娘)子无可奈何。
“肯定藏在衣袋里!”造反的学生底气儿十足地指着老师的衣袋。
“你搜!你搜!”先生羊(娘)子拍了拍自己的空衣袋。
造反的学生真是吃了蜈蚣虫,胆大包天地真去搜了。搜完两个衣袋确实没有,小手儿迅速地伸进先生羊(娘)子的裤袋子搜,哪知伸进了老师女式斜操的“漏”口袋,直接摸到了老师的大腿根儿上。
“妈呀娘呀!”先生羊(娘)子一声尖叫,满院子的孩子张目结舌地看向老师。
在大家得知情况后,一院子的孩子哄笑起来,把那搜烤红薯的孩子笑得面红耳赤,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儿。
从此,造反的孩子不再找老师要烤红薯,先生羊(娘)子也不再在教学期间给她的儿子煨烤红薯。
烤红薯在生产队的幼儿班彻底消失,队办的幼儿班也少了一些不和谐的咶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