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卉
活着,一定要有个理由吗?我不这么认为。
人只有在内心极其痛苦的时候才会不停寻找这个理由,但这个过程会让人的痛苦加倍,因为真正珍视的东西从不需要寻找,寻找活着的理由的时候,便同时一遍遍把那些曾经珍视的东西从内心淡化、抹去。
有的人太过于痛苦,找不到答案,而选择了轻生,但有的人找到了,例如司马迁,以及《报任安书》中提到的众多先贤,他们找到了生活下去的支撑,又因为克服了这一重困难而变得更加坚毅。但我不愿意去寻找那个答案,我会忍受暂时的痛苦,珍惜眼下我所拥有的一切,做我还能做的事情,耐心等待幸福降临。
司马迁坚守公正却因公正而遭受极刑,真心侍奉君主,却被君主拿来当做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史令,在一夜之间沦为众人笑柄。命运仿佛将他一生中的不幸都集中到了短短几天,洪灾般击垮司马迁的所有信念。
司马迁在写《报任安书》时,已是走在钢丝绳上,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他死也是屈辱地死去,活着也是屈辱的活着,如果活着已经成为一种折磨,那为什么还要忍受呢?可见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有执念的。他怎么可能没有执念?凭什么那么多虚伪做作,唯利是图,颠倒是非,道德沦丧之人,都还完好地站在朝堂之上猖獗地大行其道,而他却要被关在这牢狱之中,有口不能言,拖着残缺的身体含恨而终?他偏要活着,他偏要说话,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他的声音!
无论如何,只要他的手还能写字,眼还能看书,尚有一息在,他都还不算无路可走,他还有实现“私心”的机会。
在《报任安书》中,司马迁说自己为了“私心”才没有自杀。这很好,所有的磨难都可以看做路障了。但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司马迁将这私心当做人生的全部支撑了。
活着,非要有一个理由吗?
生存是生物的本能,有时情感却会处在情感之上,若不是有着无法排解的悲痛,人不会思索着一定要为生存找一个理由,就算是迷茫人生的意义,也不会因为找不到意义而立即去寻死,只会带着困惑继续生活。
当努力没有回报却无一人理解,糟糕的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到来的时候,我也曾因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而经历前所未有的悲伤,仿佛天空都是灰暗的。因为凡事都要问一个“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从这样的角度去看待每个平凡的日子,难免悲从中来。
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世界之外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寒冷刺骨。所以其实这时候我感到悲伤的原因很可能已经不是那一两个令我非常失望的人,那一两件令我心情灰暗的事,而是在从这个角度看世界的时候我孤立无援的处境。但怎么会这样呢?眺望地平线上光芒万丈的朝阳而不能因为拥有它的光和热而感到幸福,这是一件多么遗憾而又极其愚蠢的事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些事情,在终点回头看就会非常明晰。
如果我愿意短暂的拿掉那一层灰色滤镜,哪怕只有一分一秒,我也能发现无处不在的美好,而且全都是免费的,就像《白痴》中梅什金公爵说的“美好的事物比比皆是,甚至最辨认不清的人也能发现他们是美好的”。感谢我健康的身体,感谢阳光雨露,感谢每一份来自他人的善意,感谢每一个冲着我的笑容,感谢五彩斑斓的生活。
我不去思考我为什么在这里, 是因为,I'm here, 我就在这世界之中。我所见到的,我所没见到的,我所期盼的,我所热爱并为之战斗的,都在我的身边,我宁愿深陷于世界的漩涡之中,狂悲狂喜,不能自拔,也不想再抽身到空无一人的意识的边缘。我要去感受生命中的所有,不论冷暖,我感谢它们给我爱我所爱的机会。
我之所以产生那些灰暗的想法,也是因为独处太久了,和这个世界有些脱节了。
所以遭遇挫折时不要一个人藏着。藏着,也无法改变事实。不如走出来,生命自然会将你托举起来,与万物同喜同悲,共同面对不期而至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