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此时屋里、屋外的热浪仍然翻卷蒸腾。为朋刚刚回家休息了,屋里只剩下为平一个人。为平仰面躺在床上,回忆着这一天之中所遇到的事情。奸滑刁钻的孙占星,脏心烂肺的孙占星媳妇,飞扬跋扈的范影,还有她那三个鹰视狼步的“保镖”,以及被打得满地爬的壮汉司机……无处不显示着弱肉强食的凶残!
在这个热浪滔天的夜里,为平屋子的门窗是大敞四开的,床前的电扇“刷啦啦”地旋转着。为平熄了灯闭上眼,却翻来复去地不好入睡,他和为朋计划着,明天还要继续在市场上找店铺,并且要到周边的瓷厂走一走。
忽然,窗外刮起了一阵吓人的狂风,把窗户扇刮得“乒乓”乱撞,来雨了!为平一跃而起快速跑向正房,想把爸妈住的正房窗户先关上,他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到夜空中接连打起了厉闪,把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当他把正房的门窗关好后,立即又跑回倒座,来关这里的窗户,而此时他赤裸的上身,已经感觉到凉丝丝的雨点光顾了。随着倒座的最后一扇窗被关上,大雨就已经呼啸而至了,尽管他连蹿再蹦地跑进了屋里,但全身还是被浇了个精湿!
此时,气势浩大的大雨排山倒海般袭来,雷电在夜空中剧烈地蹿动,东西南北中满天开花!重重的雨点,如长箭硬弩般射在房上、地上、窗户上,发着“啪啪”地声响,令人感到恐怖!没过多久,强悍雨水顺着为平屋子的窗户缝,已经挤了进来,流过了窗台,簌簌地滑过窗台下粉白的墙壁,与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雨水,在地面上迅速地汇集!
厉闪在夜空中,风回电激般地回旋着,就像一把把利剑深深地刺入胸膛!震耳欲聋的雷声以千钧之势,带着气冲斗牛的愤怒,像要把这个世界粉碎!连日来的酷热,正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来给人们透透气。为平盘腿坐在床上索性熄了屋灯,充分感受着窗外电闪交加、霹雳惊天!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时天晴了,当为平站在院子里 ,舌桥不下地看着一地狼藉。山楂树的枝叶,以及青色的山楂果败落了一地,甬道边一棵棵长着红红的望天椒的辣椒秧,全部劈了杈儿,豆角架已完全趴在了地上。院子里的雨水虽然已经排了出去,但蔬菜叶子紧贴在土皮上,有的还被埋在了泥土里……现在的空气清新湿润,天空湛蓝如洗,然而相继而来的,却是有增无减的躁热,这个季节是人们最难熬的。
为平小哥儿俩仍然执行着昨晚定的计划,上午八点左右,他们来到了陶瓷市场。国道路边的低洼处积满了水,路面上随处都可以见到被雨水冲过来的碎石子和淤泥。这场大雨过后,许多店铺里都进了水,尤其是店铺后面的库房里,由于地势洼积水更严重,许多店老板和小工像蚂蚁搬家一样,把被水浸泡的陶瓷,转移到了安全地带。而像后街这样的地段,人们就不得不涉水前行了。不过,摆在国道两侧的陶瓷展品却是清洁光亮,在太阳光地照射下熠熠生辉!
为平和为朋不放过任何机会,耐心地寻找着想往外兑的店铺,并且在附近的电话亭里,电线杆上都留下了求租的信息。不过留下的联系电话号码,却是周庆方家里的。
这几天为平小哥儿俩一刻也没闲着,不仅在陶瓷市场上收集着信息,更是跑到了凤城市区、以及周边的那些听说过的瓷厂里,搜寻着一切有价值的消息。一连几天下来,他们骑着自行车不知跑了多远的路程,二人的屁股上都被磨出了泡。但是小哥儿俩仍然山溜穿石般,在似火烈焰中挥汗奔走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为朋率先找到了一个打算往外兑的店铺。店老板准备转行,展位上许多陶瓷样品大多已是残圭断璧了,但这位店老板很仗义,将库房里的一些存货,只估了较低的价钱,想转兑给小哥儿俩。并把自己之前积累的一些客户名录,都送给了为朋,而且还把合作厂家也过渡给了小哥儿俩。一切都谈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小哥儿俩跟家人商量,如何筹备兑店的钱了!
这个季节,蔬菜大棚已发挥不出优势了,露天的蔬菜都已经大湓地下来了,这是菜市场上一年当中菜价最便宜的季节。所以周守义索性把大棚上塑料膜都卷了起来,在大棚里种了一茬花生。由于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又接过了守智的地,因此休息的时间就更少了。但他对此不以为然,常对人说自己喜欢土地,站在自己耕种的土地上,就有一种安全感。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那种劳累程度,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
然而农民的增收水平,却是在一直踏步不前,如果没有那个蔬菜大棚增加些收入,守义一年到头是攒不下多少钱的。东流村许多村民,对种地都失去了信心,村民们正在口口相传“干点儿啥都比种地强!”这个观点甚嚣尘上!
对小哥儿俩合伙儿创业的事,周守义和葛华是百分之二百支持的,但他们听说开这个店,每家先要拿出一万五千块钱来垫本时, 却感到为难了。今年刚过完年,他们把手头上仅有的八千块钱,借给了守信,现在手里没有钱啊,而且还背着几千块钱的饥荒。守礼和罗凤春,也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他们也借给了守信五千块钱,这才刚刚过去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好意思开口向守信索要呢?
不过罗凤春并不支持小哥儿俩干这生意,她认为两个黄牙齿未退,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把家里辛辛苦苦攒的积蓄全都赌上去,万一赔了怎么办?抱着这个心态,他们一家三口吃完了晚饭,一起来到了守义家,打算好好研究一下这件事。
罗凤春坐在炕沿上,高大的身子左摇右晃着说:“咱农村人攒钱不容易,但是花项又很大!娶媳妇、生孩子,再赶上个天灾病业的,若是手里不攥着几块钱,心里可没底呀!我可不支持俩孩子动这么大本钱,干这没有把握的买卖!二哥、二嫂你们说呢?”
还没等周守义两人说话,坐在凳子上的为朋皱着眉头,以接近哀求的语气说:“妈——你就让我们试试吧,这里面的事我懂,又有我哥在身边,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当年孙占星刚干的时候,还是借钱开业的呢,现在已经发大财了!如果不趁早干,以后有没有机会都难说了……”罗凤春板着脸说:“不行!咱家赔不起!”“妈——你咋只想着赔呀……”娘俩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起来,罗凤春就是死活不同意!
守义说:“凤春啊,我和你二嫂,支持他们小哥儿俩闯一闯,难得他们有这个魄力!如果也像咱们这一辈儿似的,这么泥里来、土里去的,到啥时候是个头啊?现在连国家都鼓励人们下海做生意呢!‘人生能有几回搏,搏上一次没白活’嘛!咱也要跟上形势,如果我的岁数能倒退十年,说不定也敢闯一闯!守礼你的意思呢?”
守礼在这件事上,从一开始就没过脑子,干也行、不干也行,今天听大家说得这么热闹,他却一直是如风过耳。此刻他看着炕沿上方挂着的《毛主席诗词》挂历,对着那幅《沁园春·雪》的毛体字,右手食指正在大腿上轻轻地临摹着。忽然听到二哥问他话,他猛地醒过神来,愣里愣气地说:“啊?啊!我支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要想脱贫致富,必先改变安于现状的观念!‘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对吧?哈哈!”
守礼信口开河地一通说,把罗凤春气得直翻白眼,罗凤春高声说:“你是在做梦吧?放屁还一嘟噜一嘟噜的……”罗凤春的一句话,把屋里人都逗乐了。
为平心里有些茫然,三叔、三婶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是麻木的。当人们想干事业时,有时候最大的困难并不是人力、物力和财力,而是人们难以突破的思想枷锁。而农民的保守与麻木的思想,更是被锁得积重难返啊!
但是为朋并不接受妈妈的意见,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什么事都听从了妈妈的意见,自己这辈子所走的路,就只会跟她的一模一样了!于是为朋心急如焚地说:“妈,要不你把这几年我上班挣的钱,先拿出来给我垫本,如果赔了就当我压根儿没有挣进来……”“啥?你这小兔崽子!你咋这么会说话呢?就当压根儿没挣进来?就当我压根儿没生养你行了吧?你爱干啥干啥去!钱,一分也没有!”为朋气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守礼说:“凤春,今天是在二哥、二嫂家商量事,你急啥呀?我觉着为朋,也是想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趁着年轻闯一闯不是坏事!如果为朋干好了,咱俩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沾光呢!”葛华也说:“是啊凤春,我们这辈子这么节衣缩食的,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将来日子好过吗?攒的钱还不都是给他们攒的吗?现在时代变了,我们这一辈儿人的思想,有的地方已经跟不上形势了,但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罗凤春似乎把二嫂的话听进去了,沉默不语了。守礼又说:“我也觉得要想把日子过好,光靠干攒是不行的,只有靠大胆地干才行!要不咱两家就试试?”罗凤春吧嗒吧嗒嘴儿,低声说:“也是啊?二哥、二嫂说得在理儿!但是我觉得,今年为平都二十二岁了,为朋也二十一了,操办喜事都在眼前了,如果把钱拿去做生意了,将来办喜事了,到哪找钱去?万一再赔进去咋办?”
为平笑了笑说:“三婶,现在都啥年代了,国家正在提倡晚婚晚育呢!难道我们还像我爷爷那辈子似的,十六、七岁就娶媳妇吗?我们多奋斗几年,多给家里挣些钱不是更好吗?”罗凤春最喜欢听为平说话,她被为平这一句话逗乐了,哈哈地笑着说:“我们这不是都为了你们的终身大事着急吗?”为平说:“着急也不能忘了消停啊,等我们干上几年攒下了钱,没准会娶一个更好的!是不是?哈哈!”
为朋也笑着说:“妈,在我娶媳妇之前,争取把钱双倍地挣回来,挑个好媳妇!”罗凤春立即转忧为喜,高声说:“好,那就说定了!你多挣些钱,挑一个比赵静好的!哈哈!”为朋听了把眉头一拧,用细微的声音说:“趁火打劫!”“啥?小兔崽子!你嘀咕啥呢?”屋里传出了一阵大笑声!
罗凤春这个时而明白、时而糊涂的庄稼人,脑瓜骨总算是开窍了,她同意为朋开店了。小哥儿俩的心里就想开了一扇天窗,凉快!剩下的事,就是要两个家庭开始筹备资金了,也正因为这件事,两家人紧紧地团结地在了一起!同时也都为这个生意,寄与了枯苗望雨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