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家的鸟死了。
一只漂亮的绿颊小太阳鹦鹉。
去年的七月,在拥挤的下班路上,这只小太阳停留在朋友的肩头上。朋友发现这只鸟,便赶它走,过一会儿它又飞回他的肩头,赶都赶不走。兴许是缘分吧,这只走丢了的鸟最后成了我家的一员。
起先是陌生,只认我家的男主人。后来男主人鲜有和它交流,而我总是用呼唤婴儿的语调唤它“皮皮”,它高兴地学着我的语调叫唤自己的名字,和我也更加亲密起来。
放它出笼,它站在我的肩头或者我的脖子后面,烧饭、洗衣服、上厕所,它都紧紧跟着我,若是我躺下,它就钻进我的脖颈,啄我的项链或者又爬出来咬我的眼镜架。
刚入冬时,可能养鸟经验不足,没有及时给它买个绒布的鸟窝,它冻得拉肚子,形销骨立的样子使我担心至极,买了土霉素来喂它,过二三天又活奔乱跳了。
我以为它会活很久,就像资料上写的,绿颊小太阳的寿命是十五年。今年入春以来,起先它扯着嗓子叫唤自己的名字或者随意地乱叫几声的次数少了,又或者我外出回家,叫唤它的名字,它及时回应我的次数也少了,后来就完全没有了任何响亮的叫唤。嗓子里只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我以为它只是嗓子不舒服。
它照常地吃喝,只是嗓子里发不出清脆响亮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把它带到花鸟市场找个会给鸟治病的医生……就在昨天晚上,它一头栽进喝水的碗里,死了。
好像一个独居的老人在一个深夜无声无息的离开,平静的死亡里弥漫着些许哀伤。它空空的笼子让我想起一个词:人去楼空。它碗里的粮食还是满的,那绒布的鸟窝仿佛还保存着它的体温。它的眼睛疲惫地半睁着,它的绿色羽毛还是像丝绸一样精致漂亮,只是它的身体散发着刺骨的冰凉。
我想起我曾经触摸过我母亲和我外婆的尸体,那是一种致人绝望的冰凉穿越两个世界。我哀悼我的小鸟,就像哀悼我的亲人。
假如鸟有灵魂,它的灵魂将飞往哪里?
有一些人说:鸟没有灵魂。我不同意这个说法。如果鸟没有灵魂,它怎会以一种纯粹的友好带给人以情感,又怎会以一种沉默的悲伤来表达它的绝望。就在这只鸟去世前几天,我见它总是闷闷不乐,便试图放它出笼让它自由飞一会。结果它非但拒绝出笼,在我用手伸进笼子捉它的时候,它用它锋利的嘴狠狠咬了我一口。
真的,咬出血了。但我一点也没有责怪它的意思。我知道它因痛苦而拒绝我。我以为这春天的季节,它像人一样得了抑郁症,我知道它难过。
人和鸟,人和动物,他们带着相同质量的灵魂。人乃万物之灵,能够创造生活,成就生活。是世间万物之中爱与美的提炼者和总结者。对动物而言,它们不能如人一样灵活掌控四肢和头脑,它们局限在自己动物的身体里生存或者生活,履行它们来这世上的使命。比如皮皮,它带给了我亲人一般的慰藉。
我想起了素食主义者的佛教徒,他们保护生命,举行特别的放生活动,这在此时的我看来,实在是一种伟大的义举。由拯救一个极小的生命扩充到拯救自己的生命,;由爱一个极小的生命扩充到爱整个世界。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又记起有一次我经过菜场卖鱼的摊贩,一条条大青鱼被切成三段,头部的那段,鱼的眼睛睁地大大的,仿佛是一种死不瞑目的不屈。我心中一惊,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假如买下了这个鱼头,定是难以下咽了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名素食主义者吧。
假如鸟有灵魂,它也定是飞往天国了吧。它小小的身体埋葬在楼下的一棵小树旁边。以后的日子每当我经过,我也许会驻足想念,想念曾经有一只鸟,与我如此相好,仿佛我的亲人一般。又或者,我会等待,等待有一天它会化作另一只鸟,飞回我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