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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审
十月初十,秋高气爽。
金陵,雨花台。
台下两侧各摆七座,均是一桌一椅相间开来。台上并排两把坐椅。归元教掌门归有心起了个大早便开始忙碌,此刻立于台中四顾,颔首微笑。事出仓促,如此布置总算是差强人意。
高台两侧各挂旗帆,上书“公审大会”四字。
他看向台上的两把椅子,又回头看了两侧的椅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遂命人将自己和夫人的貂裘各铺在两椅上当坐垫,这两件貂裘乃是他继任归元教掌门时老丈人送的贺礼。不过相比将要坐上这两把椅子的人,一切都不算什么,他不敢马虎。
约莫巳时中,江南各派纷纷前来。十二大派首领领着数名弟子相继进入台中,相互寒暄。其他小门派只能在台下围观。十二派分别为:太湖风衣楼、太湖五湖岛、牛首山天阙门、天目湖竹海帮、螺岩山清风十二洞、芜湖流星阁、茅山忘尘观、润州山水堂、金陵无想山无想寺、石臼湖落日山庄、扬州漕帮、东临长都门。
“首座到!”只见一男一女缓缓走上雨花台,在两把座椅前立住,十二派首领纷纷起身相迎。
男子约莫三十来岁,头顶是白玉发簪束发,国字脸,鹰钩鼻,身披黑色大氅,一手在怀,一手负于背后。眼神淡然,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远远看去,甚是温和。他是神刀门门主何钟天,去岁荣任江南武林首座。
女子左发佩垂丝海棠簪,两侧耳上各挂一个明月珠珰,红唇粉黛,一身紫色华服,身披白色大氅。芊芊素手拿着一把白玉剑。她是何钟天的夫人,神剑门门主,江南第一美人柳青儿。她一上台,众人便觉眼前一亮,却无一人敢微露不敬之色。
归有心待何钟天夫妇止步后,俯身跪地拜道:“拜见首座!拜见夫人!”归有心依附神刀门,此刻甚是卖力。
其余十二派首领虽奉何钟天为首座,但见归有心这般谄媚,俱生出鄙夷之心。只是碍于何钟天的威势,不便表露,纷纷抱拳道:“见过首座,见过夫人!”
“各位,有礼。”何钟天倒也没有盛气凌人,客气地抱拳回礼,“请坐!”。众人见其回礼,心中多有平缓。神刀门神剑门弟子分别为门主取下大氅,立于身旁。何钟天自己带头坐下后,其他各派首领方才落座。西侧末座是长都门门主楚天阔,身旁是漕帮帮主曹枭洧。台下两侧首席都空着,归有心站立不动。
“归掌门,劳烦你主持今日大会。这便开始吧。”何钟天吩咐道。
归有心抱拳躬身一礼。而后转身走至台中,朗声道:“归某自知资历浅薄,然得何首座委以重任,便斗胆僭越代为主持本次公审大会。”
“归某感谢各派掌舵人不惜玉身莅临金陵,只因事发突然,本次公审大会只邀请金陵附近各大小门派,以归元教在内的十三派参与。特请何首座伉俪见证,其他各派路途遥远无法亲临,待公审处置之后归元教会发布公函送达各派,以告知本次公审大会个中内情。”
归有心顿了顿,大声道:“公审大会开始!带元凶!”
(二)问罪
归元教教众将元凶带出。只见那元凶头发凌乱,双手双脚戴着铁镣。面容清瘦,剑眉星目,颧骨饱满,人中正直。只是数日未曾梳洗,“甲”子脸略显脏乱,依旧无法掩饰其俊朗面容。待行至台中,二人按肩使他下跪,却力有不逮。其中一人抬脚将其踢倒在地。那元凶便依姿伏在地上。二人正要上前,却见归有心挥手示意,便退了下去。
归有心拔剑指向那地上元凶,道:“此人便是罪魁祸首,惊天会头号杀手——褚晏然。”
众人目光交接,面露惑色。漕帮帮主曹枭洧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归掌门,恕在下直言,这惊天会在各派联合围剿之下,早已覆灭。怎么回事?”
“各位掌舵莫急,且听我道来。”归有心试图平息众人。何钟天、柳青儿仅作旁观,一言不发。
归有心继续朗声道:“九月十五,太湖风衣楼楼主侄子武劲之来金陵做客,却离奇死于归元客栈。九月二十七,无想寺无香大师仙逝于金陵。十月初三晚上,山水堂二长老胡纪荃在润州无端被害。此三人身上均无半点伤痕,因与三贵派相关,故三位掌舵人已亲自验尸查明。”
此语一出,三位掌舵人,风衣楼楼主雨齐开、无想寺无味大师、山水堂大长老行万里俱是面色低沉。山水堂堂主游万千常年云游在外,诸事均由大长老行万里代为打理。
“阿弥陀佛。”无味大师念了一句佛号,道:“我等三人确实分辨查验,二位仙人与家师一般,身上确无半点伤痕。”无味大师是出家人,因称其他两位死者为仙人。
雨齐开轻轻叹了一口气,行万里面露愁容。
“既然三人身上毫无伤痕,又如何知晓元凶乃是褚晏然?”曹枭洧问道。
“曹帮主问的好。不知道诸位是否记得,这惊天会第一杀手的拿手绝技是什么?”归有心道。
“惊天晏然第一流,情花剑雨不留痕。说的便是惊天会第一杀手褚晏然善杀人,且杀人之后不留下丝毫伤痕。老夫也只是听闻‘情花剑雨’之名,未曾亲识,兴许二弟不幸见过。”行万里回忆起当初当年惊天门盛极一时的传说,眼中竟有些许恐惧。
众人似乎是心中了然一般,竟然都沉默。归有心也没有急着再开口,似乎是在等众人自己品味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这时,长都门门主楚天阔开口道:“即便褚晏然会使‘情花剑雨’之绝技,却也不足以证明杀人元凶便是此人,江湖之中能人辈出。还请归门主金口详解。”
归有心道:“楚门主思虑周全,实则令人钦佩,此番考量我亦有之。”他向各位掌舵拱手作揖,“实不相瞒,褚晏然已经认罪。”
众人愕然,齐齐望向雨花台上被羁押之人。却见褚晏然目视远方,眼神空洞迷离,毫无辩解之意。仿佛全然不在意自己当下的处境。
(三)救援
归有心拿出一份《认罪书》,道:“白纸黑字,这上面有褚晏然的亲笔画押。各位请看!”
早有弟子上前,将那份《认罪书》呈与各派掌舵传阅。众人见有《认罪书》为证,所指元凶一句辩解的话也无,心底便更是信了褚晏然便是行凶之人。
何钟天清了清嗓子,道:“真相已然明了,褚晏然无故杀害数位武林同胞,罪不容诛。何况他本就是惊天会余孽,死有余辜。今日,江南武林替天行道,诛杀此恶贼!”
在坐诸人几乎都参与过围剿惊天会一战,对这漏网的惊天会第一杀手本就有所忌惮。如今何首座亲自发话,要诛杀此人,而褚晏然既无反抗之力,又无辩解之意。自然乐于借此机会,除去心头大患,于是纷纷应和。
何钟天朗声道:“如此,便请归掌门行刑!”
归有心应了一声,拔出佩剑,向褚晏然走去。
“且慢!”
随着一声娇喝,一名女子飞奔而来,跃上雨花台,挡在褚晏然身前。那女子身着桃红素衣,斜跨布包,一身医女装扮。虽不施粉黛亦是十分出尘,宛若空谷幽兰,其眉宇间多有英豪之气。
在坐武林人士,见过不少绝色美女。骤然见到素衣女子,心中仍生出惊艳之感。更有轻薄之徒,暗自将这女子与江南第一美人柳青儿比较。便是柳青儿,也不免对这女子另眼相看。但觉自己一身宝珠华服,竟盖不过此女素衣淡妆。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凶”褚晏然,已抬起头,痴痴地望着素衣女子,轻声唤道:“蓁蓁……”
突然被人搅场,归有心虽然不悦,却不好发作,耐着性子道:“今日江南武林公审褚晏然,还请姑娘不要阻挠。”
素衣女子抱拳道:“晚辈叶蓁蓁,给诸位前辈见礼。原本各位武林前辈公审含罪之人,晚辈不该介入其中。然受审之人乃是晚辈夫君,晚辈虽为弱质女流,却不得不拂逆出言相阻,归掌门请恕晚辈失礼,此事未必不是另有真相。”
叶蓁蓁无半点慌乱,侃侃而谈,有礼有节。各派掌舵并无任何不悦之色,更有数人暗赞她只身救夫的勇气,更诧异邪恶如褚晏然,竟能娶到如此出尘脱俗的女子为妻。
归有心冷笑道:“原来是褚夫人!褚晏然杀人行凶,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元凶已经认罪,却不知褚夫人待要如何?”
叶蓁蓁看向褚晏然,眼中又痛又怜,“我虽不知他为何认罪,却知他并非元凶。我若不为他辩解,只怕众位英豪今日便要错杀好人。”
众人哗然,齐齐望向叶蓁蓁。归有心道:“褚夫人此言,可有依据?”他说到“褚夫人”三个字时,故意加重语气,意在提醒大家,叶蓁蓁与褚晏然是夫妇,她的话不可信。
叶蓁蓁向何钟天抱拳一礼,“晚辈斗胆,恳请何首座允许少林寺普渡禅师入场作证。”
(四)人证
叶蓁蓁所邀若是别的人,何钟天或许不屑一顾。但普渡禅师是少林寺高僧,不能不给几分薄面。何钟天道:“普渡禅师莅临,何某欢迎之至,快请!”
“阿弥陀佛!”一位老僧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来。斜披袈裟,慈眉善目,一手合十,一手扶念珠。
何钟天道:“大师有礼!”起身见礼。普渡禅师颂了一句佛号回礼。柳青儿起身给禅师让座,普渡禅师只在台下首席坐了。
各派掌舵亦起身见礼,普渡回礼道:“各位掌舵,不必客气。贫僧四处云游,刚好至此,此番受叶施主所托,前来为本次公审大会作个人证。”
归有心忍不住道:“大师可知台上受审的是何人,竟然为他作证?”
普渡禅师不以为忤,温言道:“无论褚施主以前是何等样人,都不会是杀害山水堂胡长老的凶手。”
“为何?”
“只因十月初三,老衲与褚施主在金陵栖霞寺说了一天一夜的佛法。试问褚施主如何分身赶去润州杀人?”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未必有人相信。但出自普渡禅师之口,自然与众不同。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普渡禅师是位少林得道高僧,颇有威望,绝不会不顾少林声誉去维护一个恶徒。
叶蓁蓁向普渡禅师拜谢,环视众人,道:“既然拙夫并非杀害胡长老的凶手,那么这几桩凶案便有疑点。各位都是江南武林有名望之人,想必不会草菅人命!”
风衣楼楼主雨齐开道:“即便褚晏然未曾杀害胡长老,但小侄武劲之和无想寺无香大师之死,姓褚的总归脱不了干系。”
“雨楼主明鉴,适才楚门主有言,江湖中能人辈出,即便拙夫会使‘情花剑雨’绝技,也不足以证明他便是凶手。小女子深以为然。”叶蓁蓁说着,向楚天阔行了一礼,“胡长老之死,恰也说明世间杀人于无形者,并非只有拙夫一人。那么,雨楼主何以认定,拙夫便是凶手?”
雨齐开一时语塞。
归有心抖了抖手中的纸页,道:“这是褚晏然亲笔画押的《认罪书》,难道也有假?他若是被冤枉的,方才为何一言不发?”
这正是众人疑惑之处。叶蓁蓁看向褚晏然,美目中满是埋怨和不解。褚晏然面露痛苦之色,半晌,叹道:“那份《认罪书》是归掌门伪造的,他趁我无力反抗之际,抓着我的手指画押。”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艰难。
数百道目光一齐射向归有心,人群中有人轻声道:“下作!”
归有心大怒,挥剑向褚晏然刺去。叶蓁蓁慌忙出手阻挡。她精于医术,武功并不高,手中又无兵刃,顿时险象环生。
(五)因缘
归有心恼羞成怒,挥剑行凶。叶蓁蓁为救夫君,陷入险境。这转变来得太快,众人猝不及防。
眼看着归有心长剑刺向叶蓁蓁,褚晏然突然暴起,锁手的铁镣绞住长剑,飞起一脚,将归有心踹下雨花台。他另一只脚受铁镣牵引,重心不稳,摔在了高台上,喷出一口鲜血。
叶蓁蓁从随身布包中取出数根银针,双手齐发,分刺褚晏然各处大穴。片刻后,褚晏然面上有了血色。叶蓁蓁拾起长剑,替他砍断了手脚上的铁镣。
“好一手银针绝技,不知褚夫人与琅琊医仙叶天士如何称呼?”何钟天道。
“正是家父。”
众人一听叶蓁蓁竟是叶天士之女,对她多了几分敬重。叶天士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在场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何钟天眉头微蹙。武林中人,也许敢得罪他这位首座,却不敢得罪叶天士。盖因大伙儿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求医仙救命。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如愿。
褚晏然站起来,看向台下的归有心,冷冷道:“你可以杀我一千次、一万次,却不可伤她一根汗毛。否则,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必百倍千倍奉还!”
归有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向众人喊道:“诸位,褚晏然是惊天会余孽,切不可放虎归山。归某也是一时心急,不得已用了非常手段。万望各位戮力同心,除恶务尽。”
众人于褚晏然行凶杀人一事,已然生疑,不如先前那般急切置他于死地。听了归有心这一番话,却又紧张起来。惊天会覆灭,是何钟天率领众人围剿造成的。何钟天因此一役,被奉为江南武林首座。褚晏然曾是惊天会第一杀手,一旦寻仇,在座诸人将会人人自危。念及于此,不少人脑中已闪现“斩草除根”四个字。
叶蓁蓁察言观色,已明白众人心中所想。她凝视着褚晏然,似乎在询问什么。褚晏然看着爱妻含情脉脉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诸位不必担心,早在两年前,拙夫便已退出惊天会。无论惊天会同各位有何愁怨,一概与拙夫无关。拙夫绝不会向各位寻仇。”
叶蓁蓁清脆的语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
“褚晏然是惊天会第一杀手,岂会说退就退?惊天会首领又岂容他轻易退出?”何钟天朗声道,“褚夫人所言,难以令人尽信。”
“我的确已于两年前退出惊天会。在此之前,我已厌倦了杀人。但促使我下定决心脱离惊天会,却是因为,我遇到了蓁蓁。”褚晏然凝视着爱妻,冷峻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我以杀人为生,她却以救人为己任。是她,让我明白生命的可贵。她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劝我悬崖勒马。她赢了!”
温柔缱绻的话语,自这个冷酷汉子口中说出,别有一番滋味。众人虽不知两人经历过什么,冷血杀手与济世医女是如何结缘,却已感受到这对夫妻间的深情厚意。
柳青儿的目光越过何钟天,望向未知的远方,美丽的眼眸中闪现一抹惘然之色。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褚施主原有慧根,遇到褚夫人,才会被其感化。”普渡禅师道,“一切唯心造,万事皆有因果,一切因缘和合。”
(六)迷雾
何钟天举目环视,见众人面色松懈,多有散会之意,便向归有心使了个眼色。
归有心会意,再度走上雨花台,大声道:“诸位,褚晏然脱离惊天会一事,真假难辨。而他的独门绝技‘情花剑雨’杀人无痕,亦是不争的事实。虽说胡长老之死可能无他无关,但武劲之与无香大师两桩命案,他需得给个说法!”
众人见归有心咬着褚晏然不放,实在有些厌烦。但何首座未发话,也不好说什么,都只作壁上观。殊不知归有心已是进退两难,既无法给褚晏然定罪,又不能由着他离去。
褚晏然冷冽的目光扫过归有心,冷冷道:“褚某是不是凶手,别人不清楚,归掌门难道也不清楚?你敢说你向我施以酷刑时,未曾发现我右手经脉已断,再也无法施展‘情花剑雨’?”他举起右手,“这本是褚某心中隐痛,今日为了自证清白,不得不公之于众。哪位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上台查验。”
这番话如巨石落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台下顿时炸了锅,众人交头接耳。如若褚晏然所言属实,那么公审大会便是赤裸裸的构陷,江南武林颜面何存?
叶蓁蓁叹道:“两年前,拙夫为了不辜负我,不惜以自断右手经脉为代价脱离惊天会。后来,我们夫妻遭人追杀,九死一生。自保尚且不能,何况杀人?”
众人无不佩服褚晏然自断经脉的决心,叶蓁蓁生死与共的深情。柳青儿看着这对患难夫妻,忆及往事,内心百感交集,美目中起了雾气。
归有心后背沁出了冷汗。他为了向何钟天邀宠献媚,不惜隐瞒褚晏然右手残废一事。在他的策划中,褚晏然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不料今日变故重重,局势完全不受他控制。他不敢看何钟天脸色,知道自己在首座心中,已被判了死刑。
何钟天剜了归有心一眼,转向褚晏然,“如此说来,倒是归掌门冤枉褚先生了,却不知褚先生先前为何不辩解?”
“褚某已是废人一个,早晚死在阴险小人手里。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恐怕不尽然。褚先生右手虽废,不知‘情花剑雨’绝技可有传人?”何钟天问出这句话,嘴角浮现一丝残酷的笑意。
雨齐开附和道:“褚先生若有传人,或是同门,还望告知。”
无味大师、行万里也望向褚晏然,作询问状。
褚晏然面色变幻,虎目闪烁不定,半晌方道:“褚某并无传人!”
“你明明能够自证清白,却甘愿赴死。若说你不知真凶是何人,雨某第一个不信!”雨齐开冷冷道。
褚晏然沉默不语。叶蓁蓁忍不住道:“拙夫既未杀人,也无义务探查真凶。诸位冤枉好人在前,咄咄逼人在后,这便是英雄侠士所为?”
“小侄之仇,不可不报。但凡有一丝线索,雨某亦不会放过。”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褚施主既已退出江湖,雨楼主何必苦苦相逼?老衲愿为褚施主作保,令侄之死,当与褚施主无关。”普渡禅师道。
“大师慈悲心肠,何某佩服。但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一日不揪出真凶,何某身为江南武林首座,一日难安。还望大师见谅。”何钟天表面客气,分明不买账。
“六扇门顾秋,愿与普渡禅师一同作保,如何?”伴着语声,一个年轻人走上雨花台。只见他锦带束发,一身大红制服,英姿飒爽。“顾秋向各位许诺,一个月为限,必定查出真凶,给各位一个交代。”
六扇门神捕顾秋,名重天下。有他与普渡禅师联合作保,并以一个月为限缉查真凶,公审大会开到这一步,也算圆满。何钟天起身向普渡禅师作揖,又向顾秋抱拳道:“如此,那便劳烦顾捕头!”
(七)鬼影
夜凉如水,叶蓁蓁替褚晏然清洗伤口。看着他身上伤痕累累,无一寸完好肌肤,不由得落下泪来。为他敷好药膏,披上外衣,痛心道:“归有心枉为一派掌门,下手竟如此狠辣,褚大哥受苦了!”
褚晏然为爱妻擦拭泪痕,笑道:“不过是皮肉之苦,能捡回这条命,与蓁蓁相依相守,我心足慰。”
“啧啧,好一幅伉俪情深图,顾秋不请自来,不知是否打扰二位?”顾秋笑盈盈地走进来。
“怎么会,顾……大哥光临寒舍,蓁蓁欢迎还来不及。”叶蓁蓁道。
顾秋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道:“蓁蓁无需替我掩饰,褚先生何等眼力,别人看不出来,他还看不出来么?”
褚晏然抱拳道:“想不到令邪恶之徒闻风丧胆的神捕顾秋,竟是位巾帼英雄。今日之事,多亏顾神捕解围!褚某在此谢过。”
“要谢便谢你的夫人,我是受她所托,探查真凶,为你洗冤。有些事情,还需褚先生释疑。”
褚晏然似乎早有预料,长叹一声,道:“顾神捕请讲!”
顾秋用两根手指拈出一支细如牛毛的金针,“此物取自归有心身上,褚先生想必认识。”
“归掌门死了?”叶蓁蓁讶然道。
顾秋点了点头,“今夜酉时于他家中被杀,身上无半点伤痕,与之前三位死者如出一辙。若非我反复验尸寻到蛛丝马迹后开膛,恐怕也发现不了这枚金针。”
叶蓁蓁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呕吐。
褚晏然叹道:“不愧是六扇门最具盛名的神捕,一出手便找到致命凶器。”
“顾秋已许下一月之期,要将凶手缉拿归案。还望褚先生指点一二。”
褚晏然沉默良久,终于道:“惊天晏然第一流,情花剑雨不留痕。世人都道褚某是惊天会第一杀手,却鲜有人知,这第一杀手原是褚晏然和薛残阳两个人。”
“惊天会以杀人为业,所有杀手,俱有搭档,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在暗者为在明者之鬼影,除首领与搭档之外,几乎无人识得他们的真面目。薛残阳便是褚晏然之鬼影。历次行动,都是褚某与残阳合力完成。故而,褚某与残阳,乃是刎颈之交。
“褚某认识蓁蓁后,决心脱离惊天会,第一个告诉的便是残阳。残阳大怒,指责褚某忘恩负义,与我割席断交,愤然而去。此后,褚某再未见过残阳。一年前,何钟天率江南武林围剿惊天会,褚某固然不在,残阳亦不知所踪。”
“二位当时若仍在惊天会,胜负之数,恐难以预料。”顾秋道。
“自九月起,武林中三位有名望之人相继被害,死者身上皆无伤痕。褚某便知道,残阳重现江湖。褚某接到残阳亲笔信,约我在玄武湖一会。褚某前往赴约,却落入了归有心精心布置的陷阱。于是,便有今日之公审大会。”褚晏然声音平淡如水,眸中却闪烁着痛苦之色。
叶蓁蓁看在眼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褚先生今日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解,原是打定主意,为薛残阳顶罪?”顾秋道。
“褚某负义在先,为他而死,也算对得起他。”褚晏然道。
“褚先生成全了兄弟情义,却不知置蓁蓁于何地?”顾秋道,“兄弟之义不可不顾,难道夫妻之情便可抛弃?”
褚晏然身子一震,看向妻子。却见叶蓁蓁如水般清澈的眼睛里盈着幽怨,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八)伉俪
顾秋走了,简陋的小屋里,只剩下褚晏然和叶蓁蓁两个人。
“蓁蓁,你是否怪我?”
叶蓁蓁轻轻摇头,“我不怪你。只是,你若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褚晏然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蓁蓁,你本是与世无争的医女,却被我拖入江湖仇杀中。整日担惊受怕,没过一天安生日子。我……实在愧对你。”
“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拖累我。你被归有心抓住后,就已存了必死之心。今日公审大会,你甘愿赴死也不辩解,固然是为薛残阳顶罪。何尝不是求一个解脱,好让我远离仇杀,安安静静地生活。”叶蓁蓁咬着嘴唇,道,“可你却不知道,从你为我自断经脉、废掉一手足以傲视江湖的绝技开始,我已将性命托付于你。你活,我便活;你死,我便死!”
“蓁蓁……”褚晏然转过头,不忍心再看妻子,“我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手,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从你脱离惊天会那一日起,你早已不是之前的褚晏然。如今,你只是一个善良的平凡人,普渡禅师尚且愿意为你作保,你又怎能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褚晏然想起普渡禅师曾与他论了一天一夜佛法,如醍醐灌顶,大梦初醒。内心种种煎熬,似乎都淡了。
叶蓁蓁知道他的求死之念已经消退,暗自松了口气,心中着实感念普渡禅师的恩德。
她从布包中拿出一本册子,道:“普渡禅师让我将这本册子交与你。他说,只要你按照册子所载心法修习,虽不能恢复以往的武功,遭遇困境时,自保当无问题。只是,不可再杀人。”
褚晏然接过册子,双手竟有些颤抖,“普渡禅师于我实有再造之恩,晏然今生今世,不知能否回报一二!”
叶蓁蓁笑道:“佛渡有缘人,你一心向善,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她低了头,轻声道:“你可知道,今后好好行医,每多救一个人,便是回报普渡禅师,也是……为我们的孩子积德。”
“我们的孩子?”褚晏然微愕,突然热泪盈眶,“想不到我历劫归来,竟能听到如此喜讯。蓁蓁,你放心,我再不会动那傻念头。从今往后,我便是豁出性命,亦会护你和孩子周全。”
叶蓁蓁将头靠在丈夫怀中,嘴角露出了笑意。她知道前路漫漫,仍有未知的艰难险境等着他们。但能与挚爱之人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此生,无怨无悔。
合写执笔:晏然+残阳丹落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