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朝暮里,坠至云暮间。
2023年4月6日,晴,无风。朝起,远赴锦官城。
01遇见
飞机在上升,我下意识地握紧双手,使劲闭着眼,直至机身不再倾斜,才敢睁开。随之,有轻微密闭空间恐惧症的我长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旁边的人也长舒了一口气。
我侧目,一个俊朗的“大叔”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和我对视上。我笑了笑,把目光重新放到窗外接天的云海上。对比“轰的一声去远方”的飞机,那连成片的云仿佛失去了移动的速度,如草原上慵懒的羊群停留在某处,悠闲地吃草。
草原,我逃避你越逃避不了,即便我到了云端。
“女士,先生,请问想喝点什么?果汁、茶还是咖啡?”“茶。”“一样!”大叔的声音轻柔,像窗外的云。“什么茶呢?有红茶和绿茶。”“竹叶青吧。”我和旁边的大叔同时开了口说了一样的话。“好的,到成都,竹叶青还是要喝的,慢用。”大叔从空姐手中接过茶,一手递给了我。
“谢谢!”我很大方地伸出双手接过。我们的攀谈就从此刻开始。“去过峨眉?”大叔问。
“是啊,可惜时间紧张,没见过金顶云海。”我有些惋惜地说。
“这次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他柔和的音调让我想起了夜读的主播,很入心。我摇了摇头:“不去了,上次去被猴王看上了,把我的包都给抢去了,当时一堆人围着我拍,我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网红。”我调侃着我的心有余悸。
“大叔”爽朗地笑着,说:“那是你不了解这些小家伙儿,他们很有意思的。”我们又聊起了玉林路尽头的小酒馆、宽窄巷子里的皮影表演、杜甫草堂的园林景观……不觉间,我们在云端聊了两个多小时。飞机降落的当口,我们同时结束了谈话,攥紧双手,闭上眼睛,直至飞机平稳落地,我们长舒了一口气。相视而笑,彼此都懂。
对这位陌生的“大叔”,我不禁生出一种他乡遇知音的情愫。我就是这样的人,感性来得总是没有理由且猝不及防。
他很绅士地帮我拿下了行李箱,一起默契地等待下机。他并不着急,侧开身让坐在后排的人先走,一个女孩经过时俏皮地对他说:“谢谢你的座位啦!”大叔嘴角扬起弧度,我才发现他的笑容像极了某人,心情刹那间从云端坠入海底。
02再次 遇见
我离开那个人三年了,主动成全他,他的家族事业需要联姻来巩固和强化,我呢,最多是他情感的开始,并非理智的终点。可我,嘴硬着,心里却爱着,仍旧爱着,所以至今单着。
“大叔”有急事,我们彼此留了电话,随之人海将大叔淹没,我竟然感到莫名地失落。我告诉自己他仅仅是路人,最多算是聊得来的路人。
慢吞吞地踱着步子,我坐上开往春熙路的地铁,落脚在一家小酒店,酒店楼下对面有很多小酒吧,吃过晚饭,我随便找了一家名叫“四月”的店,在靠近歌手的位置坐了下来。一个光头的粗犷汉子,盘腿坐在吧台前面的椅子上,弹拨着吉他,唱着《张三的歌》。我要了两瓶福佳白,小口喝着,打着拍子应和着,适时地放空着,对抗着不愿承认和面对的孤独。
那个人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我拉黑了,断了他所有的念想,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但彼此的消息总会通过同学有意无意地传递,我知道他挺好就好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唱了首别有韵味的《安河桥》。哎!宋冬野的歌啊,又勾起了我对他的记忆,那个憋红了脸唱着《董小姐》向我示爱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说:“董小姐,你这匹野马愿不愿意归顺我的草原?”我说:“你唱的没有说的好听。”
如果他没有那种家世,我相信我已经被驯服了,小野马也都有了。但我不能自私,他需要撑起的事业我无法给。他的妻子是一个浑身贵气的女子,显得有些壮,但对他也是真的好,我也就安然若素了。
我收回了思绪,大口喝了点酒。静静地听着,视线却不可控制得被泪水模糊,再模糊。自己选的,自己扛着。
泪眼婆娑中,一个人坐到了我对面:“我们还真是有缘。”我急忙擦了下眼,大叔带点红晕的脸庞映在我的眸子里。“是啊,好意外!像是事先约好了似的。”
“以前不是,从现在开始是了”,大叔爽朗地笑着“在附近刚谈完事儿。”我们喝得不多,“大叔”仍旧很绅士地送我回了酒店。彼此愉快,留了微信。
03同行
第二天,我处理好业务,给大叔发微信,他说他很闲,要陪我转一转,我欣然接受。我们一起去了人民公园的茶馆,看着打牌的老人们悠闲自得。我们去了百年川菜店、百年豆花店,品尝正宗的成都美食。我们一人一串兔头,他吃我看,他吃完了我把手里那串递给他,他强忍笑意。
我们一起去了青城山,我问一位老道士,旁边的小姑娘是不是他的家人。大叔拉起我就跑,就听后面老道士情绪激动地高喊着我听不懂的话。跑到山脚下,他笑得都直不起身子来,我觉得莫名其妙,让他说缘由。他生生笑了五分钟才告诉我,原来青城派系的道家是不兴婚娶的。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和电视上演的完全不一个概念啊。
第三天他非要拉着我去趟峨眉。我不去,他淡淡笑着,很依从地改了行程去了乐山和都江堰。我就这样跟着一个陌生人游山玩水了两天。
晚上他带我去大剧院看了一场正宗的川剧,一张面具成为整个表演的线索,一个人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从此活在面具下面。后来经历的种种,让他开始自我救赎,直到坦然面对困境,打破禁锢了自己的那张面具。我不知道大叔是凑巧还是故意带我看了这么一场剧。
我只知道,我像是被猎人拉弦的“嘣”声惊醒了一般,蓦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带着面具的家伙。走出剧场,我下了决心:“大叔,带我去趟峨眉吧。”
他侧过身,认真地看着我,嘴角上扬笑容干净。他轻柔地说:“好啊。”
“有些事说出来会好很多的。”
04倾诉
我就在通往春熙路的地铁上断断续续地讲了我和他的故事,大叔站在我对面,静静地听着,眸子闪着光。“大三的时候我和他去峨眉,一直以来,我不敢触碰和他有关的记忆。后来知道了他的家世,说是为了成就他,其实是我骨子里的自卑还有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在作祟。”
他递了纸巾,我毫不顾忌形象地擤鼻涕擦眼泪。等我哭够了,他淡淡的说:“董小姐,人家草原上早有了新的女主人,我想也许你也该做自己的主人了。”心里的事倒出来,我如释重负。只是跟一个还算是陌生人的“大叔”说这个,总觉得不大对劲。
“金顶云海!我来啦!”他带着笑意的眼神时刻关注着我,奇怪的是我感到无比安全和安宁。我们两个站在云端,并肩而立,我朝着翻滚的云海大喊着,把憋在心底的闷摆脱给了远去的云。这里的云和飞机上的停滞的云不一样,这里的云有了生命。
我接受了一个陌生人的疗愈,彻底与自己和解。我把大叔的微信名字改成了“云端上的陌生人”,一年后我和这个陌生人举行了婚礼。婚礼上,我看见了他,在台下遥遥地向我举起红色的酒杯,一口饮下,转身离开。
“董诗小姐,你愿意嫁给杜石先生为妻……”
“我愿意!”过去了,过去。
喝了不少酒的杜石面带笑意地沉睡着,他的微信一闪接到一句话:“小叔,谢谢你让董诗爱上你。”微信的主人竟然是他……
“以前不是,从现在开始是了。”杜石的话在我耳边涌起,原来如此。
我也想说:“从现在开始,我正式归顺你的草原,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