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代洪
牛皮纸,kraftpaper。坚韧、耐水。半漂的牛皮纸,呈淡褐色,旧时光的颜色。
我对牛皮纸有一种特别的喜爱和情怀,就如喜欢一首老歌、一桢古藉、一首旧诗、一部老电影,或者心动的老情人。如此眷念,当然是有些缘故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四川西北部一家生产汽车零部件的工厂供职,职务是团委书记。处理完公务,大把的闲暇。当时我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一张原木色的桌子、一把质地很好的藤条椅。闲暇时间,我就伏在那张木桌上,写些随性的文字。那时候,我刚刚20出头,干净、美好,写出的文字也满是青柠的滋味。那个时候,没有QQ,没有E-mail,我就把文字端端正正誊在16开方格稿纸上,贴了邮票,寄给报社、杂志。我的很多文字都变成了铅字,发表在大江南北的报刊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厚厚薄薄的样报、样刊,从不同的城市,宛宛转转送抵工厂门口的传达室。那些样刊,都是用了牛皮纸信封包装好的。牛皮纸信封上是深深浅浅、粗粗细细的手写体,贴了各种好看的邮票。手指触摸着牛皮纸信封,有种说不出的窃喜和兴奋。用了一把蓝色剪刀,轻轻剪开,一股墨香就扑鼻了。 打开,快速找到自己的名字,看编辑老师给自己的文字恰当润色、精巧排版和精美插图,那种心情,仿佛初恋,仿佛一次美妙的重逢。
那样纯粹、快乐的写作时光,持续了6、7年,是我人生最珍贵的一段记忆。我几乎每天必见的人,就是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传达室负责收发的老师傅。每天下午的某个时段,我都会踩着香樟与梧桐掩映的余晖,或是沐着细细濛濛的小雨,走过一段青石小道,去取回我的那些牛皮纸信件和稿费单。有时候一两件,有时候却是一大摞。每天都有希望,每天都有惊喜。那些牛皮信封,用红色印刷体印制着不同报社、杂志的名称。也就在那时期,我知道了牛皮纸信封有B6、DL、ZL、C5、C4等不同大小、长短的规格,还一些报刊用非标尺寸,看起来非常特别。那些牛皮纸信封,我几乎都舍不得丢弃,用纸箱装了,保存好。历经数度迁徙, 满满几大箱,都未曾抛下。
后来,娶妻、生子。在商海,沉,浮。疏于写作。慢慢远离了牛皮纸信件带给我的幸福感。再后来,又开始断断续续记录人生。可是,网络时代来临,给编辑寄稿不再用方格稿纸,直接电邮,瞬间到达。当然,大多数刊社也不再寄样刊。就只能在Googel、百度、搜狗等搜索引擎,去搜寻自己发表的文字。那些收获牛皮纸信件的时光,如同我曾经灿烂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所以,对于牛皮纸,就有了很深的情结。在纽约、上海或者成都,有时会去一些旧物店,里面有老唱片,总是情不自禁的买下,但其实,并非冲着唱盘,而是包装唱盘的牛皮纸,那浸润了光阴味道的褐色抑或古铜色,唤醒了我心底的记忆。过去多年了,偶尔还会做梦,梦见自己手里捧着厚厚一摞信件,全是牛皮纸的,而我的脸上,满是青柠一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