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 第八章

熄灭一切希望的大火,在1995年寒冷的冬季,格外敞亮。

到现在,荀岑还清楚地记得那场大火中悲痛欲生的惨叫,以及那天之后孤儿院门口络绎不绝的车辆。

万马齐喑的那天早晨,与平常任何一天都没有差异。吴姨照常是凶狠地驱赶孤儿院的众人早起,而徐鹏他们也是一如既往地赖床。等到吴姨拿着皮鞭骂骂咧咧地再次巡视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众人才算是慵懒地起身,开始百无聊赖的一天。

徐鹏叠完被子后,抓起藏在枕头下面的勺子,就急不可待地跑出房间,守在许莉雅宿舍的门前。这是他们那天决定一起出逃后的晚上约定好的。每天早上二人必须要会面,保证各自没有莫名其妙地消失。

那天答应许莉雅后,徐鹏回到宿舍又找到了她,并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在交谈中,他们都相互交代了彼此的底细。。许莉雅每天早上都会写日记。所以徐鹏都会在起来后,安静地在许莉雅门前耐心等待。直到她写完日记,发出敲门的声音,他们才会进行早就商定的见面。在那次商谈中,徐鹏和许莉雅还约法三章,“不问,不扰,不答”,即不去询问对方的隐私,不去打扰对方正常的生活,不去回答别人对于另一方的问题。一旦有人破坏了规则,就将受到另一个人的告发。

许莉雅写日记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固定,时长时短。没有人知道她在记录的内容。或许是一天的感受,又或许是某些小女孩难以捉摸的心思。徐鹏不了解,也不会去偷看。因为这在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条例中,逾越规则就将会终止协议。有一次徐鹏只是伸了个头,想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日记才能完成,结果就被许莉雅发现。多亏是徐鹏万般乞求,才没有让怒火中烧的许莉雅撕毁条约,向院长告发他。

过了许久,许莉雅宿舍的门才被轻轻敲击,发出了沉闷的回声。随着余音的消失,身穿黑裙的许莉雅抱着笔记本,一声不吭地走到了门前。

“走吧”

听到交接的暗号,徐鹏颇为疲倦地晃了晃头,让自己从睡梦的混沌中清醒过来。见许莉雅出现在门前,他没有心急地带她离开房间,而是先扫视四周,小心翼翼地伸头查看了下吴姨的位置,确认没有危险后,徐鹏才算是挥挥手,招呼着许莉雅一起偷跑出宿舍。

按照之前的会谈,早起后,他们一起会来到篮球场。一来是寻找出去的道路,二来是查看围墙最新的情况。主要是第二点,围墙是否又被加固,是他们逃出去的关键。毕竟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孩子。一旦围墙被加固,就意味着院长发现了篮球场安保工作的疏忽。如此一来,就算是彻底地断绝了他们出去的可能性。

到达篮球场后,发现周围的布置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徐鹏才算是松了口气,并准备进行下一步逃跑的计划。

对于如何离开孤儿院,徐鹏总共制定了两种方案来作为参考。一是翻出围墙,直接在下面垫个椅子,依据二人的齐心协力来逃生。二是挖出地道,从围墙的下方离开。思虑再三,出于安全性和可操作性的考虑,徐鹏和许莉雅还是选择了第二种方案。第一种方案由于他们两个身材的受限,以及被院长察觉到的可能性大,不得不放弃。

“你这是......”

按照之前的分工,徐鹏负责挖土,许莉雅负责把风。每个人恪守职责,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是今天来的时候,许莉雅并没有安心地待在小路那边望风,而是蹲在一旁的草丛中,似乎在挖掘着什么。徐鹏见到她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顿时好奇心大增。全然不顾之前的条约,徐鹏直接是询问许莉雅了起来,“在埋什么东西吗?”

“不问,不扰,不答。”

对于徐鹏的疑惑不解,许莉雅并没有给出回答。而是井然有序地继续手头的动作,并机械般地从口中一字不差蹦出了他们当时约定的条例。冰冷的词语罗列而出,每一个字节都在提醒徐鹏逾越条例的惩罚。

“我错了我错了。”

面对眼前这个软硬不吃的大小姐,徐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无奈地低头认错。生怕她一不高兴,就破坏了他们的逃生计划,直接去告诉院长。

“第二次。”

许莉雅没有搭理徐鹏的无可奈何,一刻不停地挖掘草丛的土壤。她似乎是怕徐鹏生性鲁莽,再次不长记性地触犯条例,就又增补上了一句辞色俱厉的警告,“下不为例。”

被许莉雅毅然决然地告诫后,徐鹏就断了继续询问她秘密的念头。他悻悻地返回围墙,不发一言地开始自己原本的工作。徐鹏拿起瓢羹,对着面前还算高大的围墙,铲下了今天的第一勺。忍受不住对许莉雅身份的好奇,徐鹏时不时地还是会将目光瞄向许莉雅。但许莉雅的动作过快,等到徐鹏观察的时候,只能是隐约瞧见她抬起石块,压住了自己的日记。

远远地望去,赫赫巍巍的围墙顽强地伫立在凛冽的冷风中,坚不可摧。但其实,只要一经走进,就可以轻易识破它精心乔扮的伪装。威严耸立的墙壁早已是风烛残年,不堪一击。顶部用作防止出逃的碎玻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土块不时从围墙身上脱落,在重心引力下,狠狠地摔砸在黑红的土壤上。伤痕累累的身躯在面对迅猛的疾风的时候,根本难以招架。整座墙壁摇摇晃晃,仿佛只要轻推一把,就会轰然倒塌,破碎成一摊无人问津的沙石。而这些微不足道的尸骨,最终将会被势不可挡的狂风席卷,飘散于广阔无垠的大地。它们将返回原来诞生的地方,回溯到生命最初的起点。

“好了,走吧。”

大约过了十分中,负责放风的许莉雅结束了她的工作,三步做两步地来到徐鹏面前,催促他离开这里。

听到许莉雅的叫唤,徐鹏也是干脆利落地停下手中的工作。他迅速地把带土的汤勺收进口袋,举止之间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粗略估计了下自己今天所挖掘的进度后,他随后细心地在被翻出的土壤的上面盖上杂草,并放了一块石头来做标记。

虽说吴姨并不算敬业,但该有的巡查还是一次不落。依据吴姨这一年的出行情况来看,徐鹏大概估计出了她的巡视频率是二十分钟一次。所以他们必须返回宿舍,等到吴姨走后再继续实行逃生计划的准备工作。

离开篮球场的时候,徐鹏一直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所做的标记。逃生地道的挖掘进行地十分顺利,经过这么多天坚持不懈的挖掘,他们用不了多久可以穿越围墙,到达外面的世界。而他用来标记的这块石头,是离开孤儿院最重要的道具。所有的计划,都是围绕那块形状普通,色泽黯淡的石头展开。逃生路线的方向,挖掘工作的进度,全部都是由这个毫不起眼的石头所承担。

但令徐鹏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瞥,会成为他对石头最后的张望。

石头并没有带他们逃出孤儿院,而是将死亡毫不留情地推向了徐鹏和许莉雅。

冬季的正午,依然是透着刺骨的寒意,折胶堕指。即使是有着一日中最为和煦的阳光,也还是山寒水冷,抵挡不住寒潮的侵袭。回旋在孤儿院的上空的北风肆意叫嚣,不遗余力对着干枯的万物耀武扬威。寒风刺骨的季节,街道上死气沉沉,丝毫不见平日红飞翠舞的情形。与北方的冰天雪地不同,南方的冬季一无所有。没有了白雪的点缀,天凝地闭的孤儿院更是冷冷清清,满目凄凉。相对湿润的空气与室内暖气的缺失,使得南方的气候对比北方并不会稍显温暖,有时甚至是更为严寒。

马路上的车辆三三两两,因着天气的酷寒,少有人在街上骑行游荡。整条街坊无不充斥着属于冬季的宁静。就连秋季聒噪不断的乌鸦,也在如此寒肃的环境下,一言不发。万物都屈服在寒冬凄冻的爪牙下,沉寂得一声不响。仿佛任何闲言细语在这片不可言说的安宁中,都被令行禁止。没有生命胆敢逾越雷池半步,擅自出声。直到那声锐耳的刹车无所畏惧地挑战规则,破除了万物一并遵守的噤声。

携带着凛冽的冬风,一辆黑色轿车急促地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前停下。突如其来的急刹,迫使汽车的轮胎受压变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被尖锐的停车声所吸引,徐鹏快步地走出宿舍,仔细聆听逐渐消失的汽车引擎声,试图从中辨认出轿车停留的地点。顺着噪声传来的方向,徐鹏发现声音的起点就是院长办公室,于是就决定去一探究竟。

“你去做什么?”

走过隔壁宿舍门前的时候,徐鹏匆忙的行踪被许莉雅所发现。倚靠在的木门,满脸肃穆的许莉雅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鹏,询问他前去的方向。

“院长办公室。”

着急于找到那辆突如其来的轿车,徐鹏也不和许莉雅多做纠缠,直接是干脆利落地告诉她自己的目的地。

“一起。”

回屋拿上自己的外套后,许莉雅一声不吭地再次出现在门前,默默地跟在徐鹏后面,准备和他一同前往院长办公室。

看到跟在背后的许莉雅,本来急切的徐鹏反倒是冷静下来,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首先是确认下吴姨的位置,保证自己不会被发现后,才安心离去。他们轻手轻脚地拐过小路,小心翼翼地绕开门卫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靠近院长办公室的仓库阳台上。

随着攀爬建筑的高度的不断提升,视野所及的范围也不断开阔起来。院长办公室的景象越发明朗,一切形形色色的事物都尽收眼底。

徐鹏粗略地扫视四周,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辆停靠在院长办公室门前的黑色轿车。凭借着之前深刻的记忆,他马上就知晓了这辆车的主人。

那个凌驾于院长之上的神秘客人。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亲自驾驶轿车来见院长,没有携带任何侍卫。透过阳台,徐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汽车里面的情况。轿车靠后的座位上,似乎是横躺着圆润的铁桶,不停地在破旧的靠垫上翻来覆去。而前面的座驾上,静静地摆放着神秘客人一边的手套,纹丝不动地接受着阳光的洗礼。至于另一只漆黑的手套,则是被牢牢地附着在神秘客人的手上,用以循环往复地敲击着木门,来呼唤院长出来。

然而办公室的门迟迟不肯开启,似乎是屋里没人,又或者是拒绝了客人的拜访。但徐鹏记得清清楚楚,院长并没有外出。早上从小路回来的时候,他还瞧见了徘徊在屋里的院长。

“咚咚咚。”

神秘客人似乎很有耐心,坚信院长还在屋子里面。他周而复始地敲打办公室的前门,试图用频繁而嘈杂的砸击声来督促院长出现。

雷雨般的敲击凶残地降临到残破不堪的木门,一点不落。随着敲击次数的不断增加,神秘客人的力度也越发增大。时间慢慢推移,敲打人的耐心也逐渐地消耗殆尽。到最后,他索性肆无忌惮地拍打起来,似乎一定是要将木门击打至倒塌。

“别敲了。”

屋里的院长终于忍耐不住,发出浑厚的嗓音出声制止。似乎是怕神秘客人继续胡作非为,房间里传来一阵颇为响亮的蹬鞋声,示意院长正在整理衣装准备迎接客人。

咯吱。

面目全非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景象也一点一点暴露在阳光之下。面色阴郁的院长拄着拐杖,沉默不语地瞧向门前来势汹汹的神秘客人。

“进去说。”

院长持着拐杖的手撑开木门,另一只手摆出了邀请客人进屋的手势。院长屈服地弯腰,低头重新向来者不善的客人发出呢喃的邀请。

趴在阳台的徐鹏听不清院长对客人的低声细语,只能凭口型来判断他们的对话内容。而随着木门的关闭,能接收到的信息用也就到此为止。

“跟上。”

无能为力的徐鹏只好准备打道回府,放弃此次的窃听。然而背后的许莉雅与他的想法截然不同,并不打算放弃对院长的偷听。她露出坚定的神色,毅然决然地要继续跟随下去。

“什么?这样也太......”

即使是胆大如斗的徐鹏,也觉得许莉雅的决定太过疯狂。院长的威严还历历在目,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考虑到被抓住后对他们计划的阻碍,徐鹏并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跟上。”

见徐鹏畏畏缩缩的模样,许莉雅也没有多作为难。她径直走下了阶梯,斩钉截铁地朝院长的方向奔去。

“等等我。”

瞧见劝阻不住头也不回的许莉雅,徐鹏别无他法,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提起脚步,朝她的方向追随而去。许莉雅同样是计划重要的一环,一旦院长抓住其并加重对她的监视,那么之前所做的努力还是功亏一篑。

办公室门前种植的草丛早已无人打理,邋里邋遢地摇曳在空中,参差不齐。得不到营养的枝叶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身体,无精打采在凛冽的冬风中摇头晃脑。与半死不活的草丛截然不同,边上的杂草却是肆无忌惮地疯狂生长,横行霸道地占领了力所能及的每个地方。生机勃勃的野草反客为主,企图将原本的居民驱逐出去,独自占据整片草地。原居民草坪草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并未缩头缩脑,并用行动顽强地反抗着侵略者。它们恶狠地扑向杂草,不遗余力地释放着自己最后的光辉。飞扬的沙尘也加入了这场战斗,为交织在一起的枯黄和艳绿增添上了一抹暮气沉沉的死灰。

徐鹏和许莉雅匍匐在杂乱无章的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朝着办公室低头前行。草丛的终点是神秘客人的汽车。随着与目的地距离的不断缩小,一种浓郁的汽油味也扑面而来。或许是神秘客人的汽车的油量非凡,所散发的气味远超过普通汽车,充分地洋溢在四周的空气中。徐鹏和许莉雅不得不掩住鼻子,忍耐住刺鼻的汽油味,静静聆听从屋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对话。

“你同不同意?”

带着威胁的性质,神秘人一字一句地向院长进行发问。他响亮的声音,透过破旧的窗户,传入了路边的草丛,被徐鹏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我上次已经表达地十分清楚。”

浑厚的嗓音极具辨识度,院长不疾不徐的语速从容地向对方告知自己的态度。面对神秘客人逼迫的语气,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再多作退让,直接是不卑不亢地顶撞回去。“我不同意。”

场面因为院长的拒绝而僵持起来,气氛也变得越发焦灼。对话戛然而止,房间里一度陷入了沉默。

对峙的二人一言不发,相互沉闷地直视着对方,颇有些以静制动的意味。几分钟后,神秘客人终于是忍耐不住,率先打破争持的形势。他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想要通过释放威严来迫使院长答应他的要求。

院长静默地背对神秘客人,一刻不停地敲击着他的拐杖,试图用带有节奏的击地声来缓解内心焦躁的情绪。

大约两分钟后,神秘客人停歇下了他细碎的步伐,一声不吭地站立在离院长最远的地方。连接内外的木门门未掩盖严实,外面的冷空气趁机而入,导致屋里的温度骤降。神秘客人不得不把手伸进口袋,似乎是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只手套,想要用来取暖。

徐鹏屏住呼吸,尽可能放低身躯,谨小慎微地埋伏在草丛中,不敢暴露任何行踪。许莉雅也颇为识相地躲在他的面前,安静地等待着院长和神秘客人下一步的动作,不敢发出一言一语。

平顺的呼吸波澜不惊地倘佯在杂草中,盘旋在阴冷的空气中,传出了微乎其微的热量,稍稍抵御了迎面凶悍的寒风。徐鹏和许莉雅尽可能地靠在一起,相互守护着他们此生最后的安宁。

砰。

背过院长的神秘客人忽然转身,猝不及防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射击院长。即使所使用的手枪经过了消音器的处理,但喷涌而出的子弹穿梭声,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徐鹏他们耳中。一声悲痛的哀鸣后,院长风烛残年的生命伴随枪击声的瞬间消失而慢慢消散。

“呜呜呜。”

目睹院长死亡的徐鹏强忍住恐惧的泪水,死死地捂住了许莉雅的嘴巴,制止她发出哭闹的声响。这个时候,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的行踪都将被心狠手辣的神秘客人发现。等到那时,他们所面临的命运,必然是和院长一同,卷入死亡的无尽深渊。

击杀院长后,神秘人淡然自若地将凶器丢落在地,从容不迫地收拾院长的尸体。仿佛是觉察到外面的骚动,他若有若无地地朝窗外看去,试图要找到动静的根源。一番搜寻无果后,他收回自己凌厉的目光,继续打扫屋里的残局。神秘客人打扫地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似乎是在寻找着对他而言异常重要的东西。

瞧见杀人凶手没有注意到他们,徐鹏终于是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筋疲力尽地松开捂住许莉雅的手。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示意许莉雅抓紧离开这里。

然而面前的许莉雅听到徐鹏的命令,却瘫倒在地上得一动不动,满脸充斥着惶恐万分的神色。徐鹏见到她如此惊吓的表情,身体警惕的直觉立刻奔涌而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响亮无比的敲击就立即降临到他的脑袋上。眼前一黑,许莉雅刺耳的尖叫成了他昏厥前最后的记忆。

等到眼冒金星的徐鹏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已经从草丛转变成屋内。徐鹏和许莉雅被捆绑到一起,四周漆黑一片,见不得一丝光亮。他们只能依稀瞧见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横陈在眼前,旁边静静地摆放着击杀其的手枪。根据死者的相貌特征,徐鹏可以清楚地判断出,那就是已经一命呜呼的院长。

掺杂着尸骸的腐朽的味道,屋里还洋溢着越来越浓郁的汽油味。刺鼻的气味混杂在浑浊的空气中,呛得人只想打喷嚏。

双手被束缚的徐鹏不停地咳嗽,努力查找神秘客人离去的方向。顺着地上不深不浅的足迹,他终于是确定了逃跑的路线。脚步的尽头,流溢着略微明亮的微光,与之一同的,还有零丁的火星。

徐鹏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火花,恐惧地发现了那些汽油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死亡。

门外,汽车的引擎声轰轰作响。神秘人行若无事地转动车钥匙,准备驱车离开。他不慌不忙地摇下车窗,慢条斯理地朝外面扔下一个颇为复古的打火机。

嘎吱。

徐鹏绝望地看见微弱的火焰一闪而过,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曲线,若无其事地坠入满是汽油的地面。

不!!!

栗栗危惧的徐鹏拼死挣扎,急忙是抓出口袋里的勺子竭尽全力地割断绳子。而一旁的许莉雅面对眼前的熊熊烈火却镇定自如,对即将面临的死亡无动于衷。起初她似乎还有过挣扎,试着在尸体旁寻找着救助的工具。忙活一阵后,许莉雅最终只找到了一件不可名状的物品。房屋昏天暗地,并不能瞧见其的样子,只能是凭借着温度,依稀能够感觉到它的滚烫。自救无果后,许莉雅放弃徒劳无功的反抗,坐以待毙地享受着生命的最后时刻。

“走!”

挣脱出束缚的徐鹏丝毫不敢懈怠,连拖带跑地挽起面目呆滞的许莉雅,带着她方才搜寻的物品,直接是冲破了残破不堪的木门。逃跑的过程中,不知是否是紧张的幻觉,徐鹏隐约瞧见窗边一闪而过的黑影。离开办公室的徐鹏慌不择路,只能是径直地朝篮球场飞奔而去。

神秘客人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不打算轻易地放过徐鹏他们。办公室四周所能到达的地方,他全部都洒上了致命的汽油,封堵住一切逃生的希望。

炽热的火焰遍布在每一条逃离的道路上,疯狂地手舞足蹈。徐鹏牵着心不在焉的许莉雅,小心翼翼地避开张牙舞爪的火苗,一路风驰电擎地朝目的地飞奔而去。

“快到了!”

满怀希望的徐鹏星奔电迈,马不停蹄地奔向篮球场。他相信一旦跨过这些跃动的火苗,抵达篮球场,就他们可以通过事先准备好的小道,从而逃出这间毛骨悚然的孤儿院。

然而令徐鹏意想不到的是,天意弄人。他们即将到达的路程终点,也会是生命的终点。所有的希望,都会淹没在跳动的火焰中,燃烧得灰飞烟灭。

那块石头不见了。

无论徐鹏如何寻找,都搜索不出石头的踪迹。象征着生命的石头,就这么消失在了围墙下,无影无踪。

没有放弃希望的徐鹏,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努力找寻原来挖掘的地道,试图抓住这仅有的逃出生天的机会。然而随着他的不断搜索,一个更绝望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用来逃跑的地道被彻彻底底地填补了。

看到夯实到再无可能挖掘的地道,徐鹏放弃了毫无意义的挣扎。逃跑耗费了他绝大的精力,面对越来越旺盛的火焰逼来,他也是力不从心,只能是和一旁心神不定的许莉雅相互依靠,安静地等待着死亡如期而至。

呼啸而过的北风,助威着火焰的盛势,卷落了围墙上大小不一的土块。墙灰飘洒在半空,仿佛是有气无力地跟随着气息的流动,头也不回地搅进大火的身躯里。银白的沙石义无反顾地追逐着灰尘,死心塌地地在烈火中翻滚。失去理智的万物争先恐后地坠向旺盛的火焰,享受着高温带来的酣畅淋漓。在这场吞食万物生命的狂欢中,他们不遗余力地献上了最后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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