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知的人儿也就一无所爱,什么都不做的人儿也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的人儿是没有价值的。懂得事理的人儿也懂得爱,观察和发现……对事物本质了解得越多,也就越钟爱……设想所有水果与草莓同时成熟得人儿,对葡萄一无所知。
——帕拉塞萨斯(文艺复兴初期医学家,自然科学家和哲学家)
多数人宁愿把爱当成被爱的问题,而不愿当成爱的问题,即不愿当成一个爱的能力问题。
把爱的问题设想为一个对象的问题,而不是才能的问题。人们认为爱是简单的,困难的是寻找正确的爱的对象,或者被爱。
在一种交易盛行和奉物质财富为首要价值的文化中,人类爱的关系遵循统治商品交换和劳动力市场的相同的规律,这是毫不奇怪的。
爱是一门艺术,正像生活是一门艺术一样。如果我们想知道如何爱,就必须遵循我们学习其他任何艺术的同样方法,诸如学习音乐、绘画、木工或者医学技术及工程艺术的方法。
学习任何一种艺术的过程都能够适当地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精通那门艺术的理论,另一方面熟悉那门艺术的实践。
尽管他们对爱如饥似渴,却又认为几乎每一件事都比爱重要:成就、名望、金钱、权力—几乎人们的所有精力都用来研究如何实现这些目标,难怪没有谁来学习爱的艺术。
人类存在的最基本的事实正是他脱离了动物界,超出了本能适应性。
孤独的经历引起人们焦虑。的确,它是焦虑的来源。孤独意味着被割断与社会的联系,没有任何能力去行使我们的人权。因此,孤独意味着无助,意味着无力主动地把握整个世界—事物和人,意味着这个世界无需我发挥能力并可以侵犯我。所以,孤独是强烈焦虑的来源。在这之后,它引起羞耻感和罪恶感。
人的最深切的需要就是克服分离,从而使他从孤独的囚牢中解脱出来。
在任何创造性工作中,有创造性的人都把自己同物结合起来,这里的物代表他身外的世界。
人在创造过程中把自己与世界结合起来。
与共生性结合相反,成熟的爱是保持自己的尊严和个性条件下的结合。爱是人的一种主动的能力,是一种突破使人与人分离的那些屏障的能力,一种把他和他人联合起来的能力。
爱主要是“给予”,而不是“接受”。
对于具有创造性人格的人来说,“给予”是完全不同的意思。“给予”是潜力的最高表现。正是在“给予”行为中,我体会到了自己的强大、富有、能干。
在物质领域内“给予”意味着富有。富有,并不是说拥有很多财富的人就富有,而是慷慨解囊的人才富有。从心理学角度讲,担心损失某样东西而焦虑不安的守财奴—不管他拥有多少财富,都是穷困、贫乏的。
一个人自认为的最低限度的生活需要,既取决于他拥有的财物,更取决于他的品质。
爱是创造爱的能力,无爱则不能创造爱。这种思想已由马克思作了精辟的表述,他说:“我们现在假定人就是人,而人同世界的关系是一种人的关系,那么你就只能用爱来交换爱,只能用信任来交换信任,等等。如果你想得到艺术的享受,那你就必须是一个有艺术修养的人。如果你想感化别人,那你就必须是一个实际上能鼓舞和推动别人前进的人。你同人和自然界的一切关系,都必须是你的现实的个人生活的、与你的意志的对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现。如果你在恋爱,但是没有引起对方的反应,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爱作为爱没有引起对方的爱,如果你作为恋爱者通过你的生命表现没有使你成为被爱的人,那么你的爱就是无力的,就是不幸的。”
在给予的因素之外,爱的主动特性明显地表现在这样事实中,即所有形式的爱常常包含着共同的基本要素:关心、责任、尊重和了解。
关心、责任、尊重和了解是相互依存的,只有在成熟的人身上才能找到这四者的交融形态。
心理学作为一门科学有其局限性,正如神秘主义是神学的逻辑产物,心理学的最终归宿是爱。
我不必为了被人爱而做任何事—母爱是无条件的。
母爱是极乐,是安宁,它无须索取,不必报偿。
不成熟的爱宣称:“我爱你,因为我需要你。”成熟的爱是:“我需要你,因为我爱你。”
父亲是教育孩子并指引他步入世界之路的人。
父爱是有条件的爱。这种爱的原则是:“我爱你,因为你实现了我的愿望,因为你尽了职责,因为你像我。”
父爱的本质在于:服从成为主要的美德,不服从乃是主要的罪孽—以收回父爱作为惩罚。
六岁以后的孩子开始需要父爱,需要他的权威和引导。
母亲应对生活抱有信心,因而不会过分焦虑,这样才不会把她的焦虑传染给孩子。
一个已成熟的人走到这一步:他是自己的父母。他既有母亲的良心,也有父亲的品德。母性的良心说:“没有任何错误或罪恶可以剥夺我对你的爱以及我对你生命和幸福的期望。”父性的良心是:“你错了,你就不能回避由你的错误行为所造成的后果,如果要我喜欢你,重要的是你必须改正错误。”成熟的人不受外部父母形象的影响,而是在内心建立起父母的形象。
通过在他自身对爱的能力基础上建立起母性的良心,在自身理智和判断基础上建立起父性的良心。
如果他只有父性良心,便会变得苛刻,不通人情;如果他只有母性的良心,便易于失去判断能力,并阻碍他自己及他人的发展。
爱主要不是一种对某个特殊人的关系;它是一种态度,一种决定一个人对整个世界而不是对某个爱的“对象”的关系的性格倾向。
母爱:
对孩子生存的肯定有两方面:一是对保护孩子生存和成长来说绝对必要的关心和责任;另一方面比单纯的保护更进一步,是灌输给孩子爱生命的态度,使孩子感到活着是美好的,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活在这个地球上就很美好。
自恋的女人、装横跋扈的女人、只想占有的女人,当孩子还小的时候,也能做一个“慈爱的”母亲;但在与孩子分离的过程中,只有真正慈爱的女性,只有感到“给予”比索取更幸福的女性,只有坚定地依靠自己生存的女性,才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慈爱的母亲的责任是承担分离的愿望,并且在分离后继续慈爱。
爱情:
爱上某个人不只是一种强烈感情,还是一种决定、一种判断、一种承诺。如果爱仅是一种感情,便没有那种永远互爱的诺言的基础。感情可生亦可灭。当我们的行为不能囊括判断和决定时,怎么可能判断它将永驻呢?
自爱:
真正的爱意味着产生爱的能力,它蕴含着爱护、尊重、责任和了解。它并不是被某个人所感动意义上的“情感”,而是一种为被爱者的成长和幸福所作的积极奋斗,它来源于爱的能力。
人们对自己的生命、幸福、成长、自由的肯定来源于人们爱的能力,即来源于爱护、尊重、责任和了解。倘若一个人能够卓有成效地爱,他也会爱自己;倘若他仅能爱其他人,他便根本呢不会爱。
为了孩子的幸福,为了孩子有完整的家,他们不能离婚。不过任何详细的研究都表明:“完整家庭”内部的紧张和不幸气氛较之公开破裂的家庭对孩子们的更有害。
爱是一种每个人都只能通过自身并为自身获得的个人体验。
对于爱的艺术而言,这就意味着,任何一个渴望成为这门艺术主人的人,都必须从其生活的每一方面由实现规范、专心、耐心开始做起。
专心意味着孤独—而这种能力恰是具有爱的能力的一个条件。
我们在传授知识的时候,却失去了那种对人类发展最为重要的知识教授,即成熟、博爱的人的精神。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和印度,最受尊敬的都曾是那种具有高尚精神品质的人。教师不仅仅传播知识,而且要传授一定的人生态度。
教育就是帮助孩子实现其潜力。教育的对立面是管制,它建立在缺乏对孩子自身潜力发展的信念基础上,建立在认为只有成年人对孩子灌输合理的东西,抵制那些似乎不合理的东西,他才会是个好孩子的信念基础上。
爱的能力需要一种感情强烈、头脑清醒、充满活力的状态,而这只能是其他领域富有生机和活力的结果。如果人们在其他方面没有活力,那么在爱的领域也就 没有活力。
注:本文摘自艾里希.弗洛姆《爱的艺术》
艾里希.弗洛姆德裔美籍心理学家和哲学家,法兰克福学派重要成员。
刘福堂译.上海译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