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风雪者

一

我有一个医生朋友，叫莉莉，比我年长5岁，我总是叫她师姐，我和师姐认识的过程，还要从上大学那一会儿说起。

记得上大学的那几年，放寒暑假回家见见老朋友那是最开心的事情，相聚总是要喝酒，喝的一不小心就会没量，那一段时间，对酒精无比的迷恋，当时如果的霸街名曲一人饮酒醉拍mv的话，男主角肯定是我，喝到不省人事他们就负责把我送医院，随后他们就找个地方继续喝，当我躺在医院长椅上朦胧的看着天花板，在我身边年轻的女医生严肃的对我说不能在喝酒了，酒精这对你来说现在就是毒药，我先给你打一点葡糖糖，她给我用酒精消毒的时候，我对她说：“你这个酒度数挺高啊。”

她瞪了我一眼说：“这是75°的医用酒精，酒以后少喝点，你这是喝毒，好好躺着吧。”

我当时已经是神志不清，回了一句：“好的，老姐，服务态度挺好的呗，”

在我当时眩晕的状态下，我隐约记住了她的样子，短发，娃娃脸，人很消瘦，很有气质，然后她穿着白大褂扬长而去。

几个小时后她来给我起针，当时意识已经清醒，对她表示了感谢，当时她嘱咐我说不要在喝酒了，我说好，然后就离开了医院。去了一家离医院不远的餐厅喝酒去了。

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一起来的那一帮人把我送进医院就没有联系，当时的百度词条说一夜情这个词是指男女之间不正当的关系，那么当时有“一（医）院情”这个词条的话，我一定是这个词条的编辑者。

已经过了后半夜，原本寂寥的餐厅因为下了夜班的医生员工之类的人显得热闹起来，我当时喝的算是微醺，我正准备叫车回家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拿了瓶酒踉跄的走到她桌子前，说：“姐，原来你也在这里吃饭，来来来，咱俩喝了这一瓶。”

后来的印象中，我只记得她耷拉着脸，我自己把那一瓶酒干了。醒来之后，我发觉我自己躺在医院的长椅上，莉莉看我醒来说：“恭喜你，在我们医院出名了。”

后来我就想她表示了感谢，她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就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跑出了医院。

二

经历过这件事情后，下定决心戒酒，我从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加了她的微信，想着再次放假回来一定好好感谢她一下，但不知道她是上了年纪还是怎的，总给我发一下关于酒精危害的文章，最后我总是以笑脸表情回应她的好意。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一种感觉，总想表达一些心事，但对家里说是不敢，对旁边人说是不信，而有些话，我总是对莉莉谈起，比如什么隔壁班的女生关系乱的和个后宫似的啦，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哪个最漂亮之类的啦，她不忙的时候也时常对我说起什么哪个护士喜欢上哪一个医生的啦，哪个领导升职没有升上怄气呢，渐渐的，莉莉成了我愿意相信的人。

某天莉莉对我说，医院的杨教授死了，我说人生老病死很正常，况且你们是医生，应该比常人更能接受死亡，莉莉说，在他的手底下，不知道治好了多少人又送走了多少人，大家都以为杨教授会安然的离去，但是护士们说，死的毫无尊严。

亲戚家的老人去世，他的孩子尽全力来到医院看望，最终还是没有见到老人最后一面。

人总是把尊严看的很重，但是在自然面前得到的只有两巴掌。

三

莉莉说今年过年不回家了，怪麻烦的，我邀请她来我家过，爸妈得知之后就可热情，做的饭可是丰盛，吃完饭后我爸把我拉到厨房关上门说：“这姑娘挺漂亮的，就是有点老。”

当时震惊无语之余，拼命像我爸解释：“她大我5岁，并无非分之想，你把它当女儿还行，别指望当儿媳妇。”

我爸说了一句至今难忘的话：“你爸还行，女儿还能有的。”

那一头，莉莉跟我妈正在洗碗，莉莉抢着啥都跟我干，我妈说你是客人，跟着他去玩吧，然后我把莉莉拉进我的屋，我爸我妈在外面看春晚，我们莉莉想看什么片子，她居然说想看记录片，然后我翻了好久翻出来我存在优盘里的《穹顶之下》。

莉莉看完对我说：“你说人的活法，平庸的活着，丰盛而热烈的活着，都是活着，但是不是带给自己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啊，就像你们眼中的我们，治病救人，看惯了生死，但是我们死的时候也会不会是毫无尊严的呢，还是纪录片中说的好啊，我不是多么怕死，只是不想这样活着。”

四

大年初一，病毒已经蔓延开来，我们这种小城市也开始紧张起来，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现在变的空无一人，商场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冷清，人们之间的交流在变少，小区门口都立起了一块块“外人莫进”的隔栏，疫情越来越严重。

莉莉在初四的时候对我说，她已经报名去武汉的意向，莉莉说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觉得应该去；莉莉说这几天睡觉总能梦见大学时候老师带我们宣南丁格尔的誓言的场景；莉莉说他身上这身白大褂不是穿给别人看；莉莉说她这次去不是为了评职称，博眼球，就是想去做一些事情；莉莉说不打算和自己的父母说，老人家在外地，难免担心；莉莉说请不要担心她，让我向阿姨叔叔问好。

其实我理解莉莉的想法，莉莉不是那一种归于平淡的人，自从过年后，莉莉就把自己的签名改成了：“热烈而丰盛的活着。”

父亲听说这件事，走了几家诊所，把能买的口罩买下就向莉莉的医院跑去，父亲并没有直接去找莉莉，而到了院长的办公室，父亲坐在院长面前，沉默了几秒说：“我明白人都是有私心的，人活到这个年纪，自己并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他们有家人子女，所以我非常能理解那些留在这里的人，但是，要是决定向前一步，这需要比常人更多的勇气，莉莉是勇敢的，我相信您能把她安好的带回来。人人称你们医生是天使，但他们不就是穿了白大褂的孩子。”

说完父亲就离开了办公室把买的口罩送个莉莉说：“莉莉是个好孩子，莉莉比别人更加勇敢，莉莉，以后想家了，就来我们家坐坐，你父母在外地，被让他们担心，莉莉，好好的，等你回来，我和阿姨给你做一大桌子菜。叔叔理解你。”

莉莉眼角湿润，莉莉说：“叔叔，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那么就等你做好饭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