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卧猫
雪莹入职四年来，没怎么和老王说过话。但平时看他不善言谈，又长成那么黑胖的一块板一般，觉得他是个老实人——胖人总给人一种老实的固定印象。
这次午饭事件，让她隐隐感觉老王有那么一点奇怪，起码他的木讷和不善言辞完全在她的想象之外，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擅说话的人。雪莹没有再想太多，她的教养不容许她在心里这样褒贬别人，她只把这些认作老王的特点，这世界大着呢，她刷新了对于不善言辞所能达到何种程度的认知。
雪莹果真帮老王向刘总汇报了情况，正巧刘总之前就有拓宽科技工程师职责的想法，刘总希望老王能把对外接洽项目这部分工作负责起来，但是因为一直忙于其它事务，还没顾得上找老王谈。
刘总是个宽容体贴的领导，他听明白雪莹的意思，心想既然老王对于目前的工作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便告诉雪莹可以着手安排招人，让新人负责老王目前工作的一部分，老王需要把对外接洽的这部分工作接起来。
雪莹很高兴，觉得这是自己为同事分忧的一个得意案例，她忍不住跑去告诉老王，顺便再问问他招聘信息上的岗位职责和要求具体怎么写。
“王工，王工，王工……”雪莹一阵风似的飘到老王工位旁，“你猜怎么着？”
老王正对着手机发呆，被雪莹突然的声音吓了一哆嗦，眼珠猛然转到右上角，把整张脸带得也仰起来，瞪着雪莹。
“办成了！”雪莹顾不得跟老王绕圈子，也是不忍心跟他绕圈子。她想不出跟老王开玩笑会是一副什么情景。
“涨，涨两千？”老王那因话少而缺乏唾液滋润的嘴唇哆嗦着，脖子不由得使劲往上拔，下巴扬得老高。
“什么两千？刘总没提薪资的事儿，哎呀，是这样，我自己想的啊，就按照正常水平来就行，现在都五月份了，毕业季马上就到，应届生呼啦呼啦的，您就等着带新人吧，妥妥地给您招个伶俐的。”雪莹边说边比划，好像新人跟长江水似的，已经开了闸正波涛汹涌地涌来。
“招，招人？”老王的心凉了半截，脖子也缩回去了。他一时间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不上还满脸兴奋地站在一旁的雪莹，厚眼皮耷拉下来，双手搓着已经被搓出好多折角的笔记本。
雪莹还继续说着她是如何如何跟刘总反映，刘总又是如何如何回复，吧啦吧啦如此这般。老王一句也没听进去，愣愣地坐在小圆凳上，嘴巴还保持着刚才的口型，忘了复原。涨薪的事打了水漂，他琢磨着母亲那边该如何安抚。
老王愁闷起来，心里烦躁得很。他猛得抓起桌上的水杯，屁股从小圆凳上弹起来就往外走。他需要躲开雪莹，避免说话，去想想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雪莹一腔热情碰上块冰，心也冷了半截。但她还没死心，跟在老王身后追问，“王工，王工，我得问问你，招聘信息里的岗位职责咋写？”
老王一头扎进茶水间，想放下杯子先奔卫生间，可是一转身刚好碰上雪莹，他那么肥胖，想找个缝钻过去也压根没希望。
“唔……嗯嗯……啊……”老王哆嗦着嘴唇，他的脑子还不想去思考这些，就算想到，也不可能变成顺畅的语言。
“岗位职责。”雪莹轻轻地提醒。
“你查查。”老王抓住门框，想在雪莹身边挤出去，可是太胖，只出去一条胳膊。
雪莹本能地侧了侧身，老王箭似的钻了出去。“原来胖子的动作还可以这么灵活”，雪莹又好气又好笑。
事情没完，她还是要追问老王岗位职责写什么，只好蹲守在茶水间等着。
老王在卫生间待了很久，他要理清思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提涨薪，先以招人为突破口，这不过是个说辞，张雪莹怎么就真的宁愿招人也不涨薪？
张雪莹说招人和涨薪都不归她管，不归她管她现在不是在忙活吗？老王入职七年，岗位和工作内容全没变过，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管自己，自己的工作自己分配，自己的活儿只有自己干。虽然刘总偶尔给他提要求，或者催促工作进度，但刘总的催促归催促，老王只把他当作一个会掌控全局的领导，认为所有领导都会催这催那，不过摆摆架子，对刘总的话只有“嗯嗯啊啊”，只有催急了才真往心里去。
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从来没认真领会有上传下达这回事，也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团队协作。他认为雪莹在忙活招人，那这事从头到尾就是雪莹的主意。
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也不必再想了。他只知道真的招了人，涨薪就更无望了。不管怎么说，跟母亲那边是有说词的了，这事没成，但也只能这样了事。
老王从卫生间出来，低着头一路走回工位。雪莹早已等得不耐烦，离开茶水间回去工作。
她忙来忙去的空当，看到老王回到工位上，又跑过来追问岗位职责。老王也理不清该怎么说，一下子要说也真说不清楚，憋了半天，吐出俩字，“查查”。
“在哪查？”雪莹以为哪里有员工职责明细表之类的东西，追根究底地问。
“百度啊。”老王的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嘲讽，好像很惊讶雪莹连百度都不知道。
雪莹被这不难发现的嘲讽搅得心里很不舒服，恰巧同事过来叫她去帮忙，一忙就把这点小情绪又忘了。
刘总抽空找老王谈了招人的事，还有让老王开拓新领域的事，老王“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对刘总，他永远是“嗯嗯啊啊”，刘总对他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意见，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员工，在急需他的工作成果时，才会想起他。
招人的事就算在“嗯嗯啊啊”中定了，雪莹发现找老王帮忙写招聘信息还不如真的求百度。她把相似公司的科技工程师的招聘信息都仔细看了，再结合对老王平时工作内容的模糊印象和公司的具体情况，自己揣摩了一份岗位职责和要求，发给上级领导和刘总。
雪莹得到领导的回复相当一致——“给老王看看，他说可以就可以。”雪莹把招聘信息拿给老王看，老王看了半天，瞪着转到右上角的眼珠愣愣的看着雪莹，终于吐出两个字，“嗯啊”。
“还有补充吗王工？”雪莹本着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追问老王。
“嗯嗯，啊，行。”老王抓起杯子，起身径直去茶水间了。
“那我就发出去喽？”雪莹对着老王的背影提高了声音，眼睛又弯成了月牙，甜甜一笑，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卧猫：站着坐着不如卧着，我是一只喜欢读书和写文的懒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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