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一直在拜读金庸先生的大作《天龙八部》,起因只是无意中读了一篇郭襄痴情于杨过的文章,料想单读神雕未免缺少些许背景,便索性从天龙八部读起。加之早先看过电视剧,心中对乔大侠也是充满了敬仰,每每念及那一句“阿朱如花的笑靥在青石桥旁小镜湖边渐渐凋零,大雨滂沱的夜晚乔峰泪雨也滂沱,”那个侠肝义胆,铁骨柔情的身影就带着浓浓悲情走入梦来。
在少室山下懵懂无知的他,幼年时想必过着质朴简素的生活,如若不是那一天进山遭遇猛禽,身受重伤,一切依往日平淡,日后江湖上也许会少一个威震武林的丐帮帮主,少一个痴情悲剧的陌路英雄,多一个朴实的农人,娶妻生子,筑屋纳田,泗水酿酒,平平凡凡。
那个救他治他的人,教会了他武功,可怜他天资聪颖,勤勉上进,学得了一身好武艺,重情重义,加入了丐帮,从此迈入武林,竟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加入丐帮,拜入汪剑通门下,看似机缘巧合,实则命运安排。他勤勤恳恳,日夜习武,功力日益深厚,为人仗义,深得帮众喜爱。汪帮主爱才惜才,欲传位于他,他用七年磨一剑,通过重重考核,完成一件件艰险的任务,数次拯救丐帮于水火,终修得正果,从恩师手中接过了打狗棒。从此九袋加身,统御丐帮。在他的带领下,丐帮逐渐成为了中原武林第一大帮,其中过程,他可谓是呕心沥血,极尽才能,立下了汗马功劳。
倘若就这样一帆风顺的度过余下岁月,江湖里流传道说的,也不过是一代英雄的大侠风范。可历史的车辙之所以扭曲残破,大都要归咎于小人,他们留不下姓名,但那些卑鄙伎俩往往却能影响整个故事的发展。
那个落花时节的洛阳,烟雨总是氤氲,康敏的目光透过百花,落在了那个独自斟酌饮酒的魁梧大汉身上,纵使诸位武林豪杰都倾倒在她的裙裾下,骄傲如她又怎能容忍那乔峰兀自低头饮酒,却瞧也不瞧她一眼。嫉恨怀心。祸根深藏。
后来,她委身嫁与了丐帮长老马大元,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任凭她挑逗撩拨,乔峰依然遵循礼法,以兄嫂相称,不逾矩半步。仇隙愈深。
她如花似玉,他刚正不阿,她柔情似水,他英雄气概。
情投意合也罢,各自相安也好,可康敏就是要无事生非,就是要闹他个天翻地覆,就是要那乔峰身败名裂。
终于,给她逮到了机会。在整理马大元的衣物时,她无意发现了一封绝密书信,便拆开来看,细细读来,竟发现了惊天之秘。一个宏伟的计划在她胸中悄然形成,一场盛大的晚宴即将上演,而处在风口浪尖、漩涡中心的势必是那睬也不睬她的乔峰。
饮尽天下酒,快意恩与仇
一介柔弱女子,便纵工于心计,使尽千般手段,若无旁人相助,又怎会怎能搅扰武林安宁?可笑白世镜贵为丐帮长老,大权在握,却也抵挡不了美人相倾,自毁英明,沦为康敏这狠毒女子的马前卒。
康敏为人妻,妇道尽失,最后甚至谋杀亲夫,不择手段,只为乔峰。
再加上一个满口大义,实则卑鄙无耻的全冠清煽动丐帮帮众,牵连甚广甚深,一切具备,只待时机成熟,公乔峰之秘于世,陷之于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胡不汉之境。
乔峰依旧在南征北闯,只为寻得马大元死亡的真相,却不知魔爪已然欺身。
那一日朔风凛凛,黄沙蔽日,各路牛鬼蛇神齐聚杏子林,乔峰一生的转折点就此铺就,大宋中原武林的风波乱世,也就此拉开序幕。
丐帮哗变,矛头直指乔峰,全冠清义正言辞,指责乔峰包庇杀人真凶慕容复,多次为其辩解引人怀疑,宋吴陈奚四大长老竟也听其蛊惑,三缄其口,任其狂言。乔峰毕竟威望出众,深得帮众拥戴,一时丐帮分成两派,僵持对峙之时,谭公谭婆赵钱孙李智光和尚武林等名宿相继到来,迄时乔峰才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当智光娓娓道出当年雁门关惨案时,其实乔峰心中已昭然若雪,只是不愿相信,不愿面对。哪怕智光和尚亲口说出他,乔峰,就是当年那个幸存的婴儿时,他依旧笃信这一切说辞都只是针对他的阴谋。
大宋积弱,重文轻武,常年受外敌侵扰,乔峰率领帮众助大宋御敌,多次与契丹人交战,契丹人残忍绝情,屡次进犯大宋边疆“打草谷”,烧杀掳掠,欺辱平民,乔峰怎会容忍自己身为契丹人。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世情总是违背着我们的意愿,朝向理想中最难以接受的一面发展,恰如野马脱缰,只一转身,便绝尘而去。事后留鞍绳蹄铁马印空槽一叹惋。
打狗棒莫不属英雄,胡人萧峰弃之而去。背影是一片萧索。
向来痴,从此醉,水榭听香,指点群豪戏。剧饮千杯男儿事。杏子林中,商略平生义。
昔时因,今日意,胡汉恩仇,须倾英雄泪。虽万千人吾往矣,悄立雁门,绝壁无余字 。
莫说英雄不孤苦,倾尽浊酒一壶。
原本坦荡的人生突遇波折,原本风顺的旅途骤然多舛,莽莽天下,却寻不得他一人立身之地。
大义虽在,迷茫遮眼。
乔峰只身离去,脱离纷扰,天色渐晚,料想昨日方还风平浪静,一错身,恍惚间烛火未熄,命运却早已幡然。
堂堂七尺男儿,嫉恶如仇,曾提刀立马斩胡虏,如今雁门关外是家乡。苦涩于心,寂寞于行。
他决心寻得父母,一探究竟。殊不知等待他的,是一连串的阴谋与陷害。
少室山下依旧山林郁郁,他以为这偏远的山林,风雨浸染的小屋躲得过武林风波,推开门才醒悟,既处江湖,又何来安处。
尸身两首,音容婉在。父母遭人迫害,容不得他恸哭,少林的和尚便提杖而来。不由分说,便断定他为杀人凶手,他辩解不得,又不愿伤人,只好脱身又去。行至半途,突然想到凶手既加害父母,定可能又杀恩师,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他乔峰在开展。
他又折返少林,夜闯寺中,听闻师父安在,急切面见,却未能道一声安好,恩师指着他连喊三声好,好,好,就气绝圆寂。恰逢少林方丈,询过之后,才知师傅遭人暗算,靠浑厚内力,提着一口气,才强撑至此时。
谁想进来一小僧,一口咬定他正是打伤玄苦大师之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适时在山下指认他杀父弑母的群僧也恰好赶来,新事旧事搅在一起,所有事端都指向了他,百口莫辩,只好吹灯熄烛,于昏暗中逃脱。
逃亡途中,在菩提院,机缘巧合他救下了乔装打扮的阿朱。一段姻缘就此展开。在我看来,整部天龙八部中最惹人心疼扼腕的悲剧也从此伊始。
阿朱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乔峰以其浑厚的内力一直为其续命。阿朱时常昏迷,幽幽醒来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涟涟。乔峰宽慰她,努力让她相信自己一定会痊愈,并允诺不会抛下她独自远走。阿朱才将信将疑地睡去。
用内力支撑只是权宜之计,要想根治只能寻访名医,乔峰想到了江湖上号称阎王敌的薛慕华薛神医。
恰好此时薛神医和游氏双雄在聚贤庄广布英雄帖,号召武林群雄共诛杀父弑母欺师灭祖的契丹人萧峰,以儆效尤。扬言要为武林除此公害。
柔弱的阿朱依旧在耳边呢喃,她的气息时断时续,上天没有给予他太多时间。
他大步向前,虽万千人亦往矣。
儿女总多情,问月几晴明
有种选择叫无悔,有种决然叫慷慨赴死。
想他半世无双,英雄豪迈,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世事难料,一朝事变,沦落天涯。孤苦缠身,飘荡游离。无处可归,无人可依。
她是他凄凄长夜里独明的盏灯。给他温暖,守他长明。
他说不清是哪种情愫萦胸,怀中呢喃,竟让他楚楚心酸。他怎么忍,弃伊人去。
所以他大步踏进了聚贤庄,和各路武林豪杰作揖示意,他乔峰,来了。
他们一心欲置他于死地。
他不知己身错在何处。
他笑天下人愚昧跟风。
他毫无惧色侃侃而谈。
他举杯对饮群雄,尔后闻面拔刀再无顾忌,割尽袍泽情,断绝旧日恩。
醉。沉醉。醉到歇斯底里。醉了便不再会觉得疼。
刀起刀落,斩往日繁芜,从此江湖莽莽,山河月冷,再无归期。
生死由命,恩怨俱泯。
血染襟湿,虎口皴裂,刀痕累累,筋已疲力已尽心已乏。
然,纵身死,尤不悔。
青天垂怜,将死之时,被高人所救,于偏僻山洞中休养生息,月余痊愈。
怅望江海契阔,波浪涛涛,云崖水冷。
他只身去了雁门关,想看一看当年生父悲愤绝望之余所留。却唯残壁断垣,其上痕迹被人先一步除去。他又断了线索,抬眼看去,拥有的,竟皆灰飞烟灭。
凄然之时,又听到阿朱欣喜的声音。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生跌入谷底,身陷囹圄,幸得一人相知相伴又相盼,他看见了久违的幸福。
恨长春深埋城阙,塞上牛羊空许约
他闻声回身,望见的,是那挂怀的伊人。
阿朱料到他心存芥蒂,必然会来雁门关外一睹当年真相,便索性由此等候,果不其然。
卿本英雄,奈何胡虏。
她的怜惜,让他在冰冷间终于觅得一丝暖意,他牵起她的手,从此,从此不再孤落飘零。
他许她塞外风情,牛羊成群。
她知他大仇未报,心有不甘。
她陪他踏遍天涯,问五湖四海,断当年恩怨。
他许她一年之期,尔后漫长岁月,远离中原,相依相顾长相守。
命运却不许。那些所有期许和幸福,只给他短暂接触,却不教真正他拥有。
他中康敏奸计,误以为当年真凶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终得此秘,他欣喜若狂,只待手刃仇人,携手佳人,远遁江湖。
叹天意弄人,从小孤苦无依的阿朱,却是段正淳的生女。
乔峰约斗段正淳,他誓杀此人,报当年旧恨。
阿朱不愿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也知道他大仇必报,劝阻无用,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如此相似,终于在茫茫人海中遇见,簇拥而暖,来不及把彼此镌刻入过往,匆匆并肩允诺将来,却终究触不到那一寸幸福。
光明即在眼前,她却只能选择没入黑暗。
她易容成段正淳,如约来到小镜湖上的青石桥,她一面欢喜,却又一面哀愁。
乔大哥的仇,算是报了吧。只是她,再也看不见牛羊成群青天艳阳了。
她,再也不能陪她浪迹天涯。她终于,要停留在这里,看他远走了。
也许是香消玉殒时,乔峰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留恋,他没有感觉到快意,只是深觉惊恐。那眼神,如此熟悉。
而事实,恰如他的猜测。
毙命于掌下的,不是段正淳,是阿朱。
他又孤身一人了,那个唯念他平安喜乐的人,现在正躺在他的怀中,渐渐冰冷,冷到他没有知觉。
他的心寸寸消亡,随怀中佳人气息匿去。
那一刻,雨倾盆落下,大雨滂沱泪雨也滂沱。
终究是塞上牛羊空许约,空许约。
我们想念那些和我们交错而过的人
却不知道珍惜现在留在我们身边的
直到某一天
当我们翻开那些落满尘埃的回忆时
才蓦然发现
那些遗憾曾以多么亲昵的姿态和我们交错过
是我们错放了他们的手
现在的每一个忽视和冷漠
都是日后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