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元旦之前,这三年来一直是个无法抹掉思念的时段,莫名的情绪低落、睡觉惊悸、不踏实。到今天这个日子,更是坐卧不安,心神不定。辛丑牛年末的西安,突然爆发的疫情打乱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思念。整个城市封闭,没法回老家,更不可能在娘的坟头点香烧纸。
思念在心头浓浓燃起。翻开手机相册,仅有娘的二张照片,一张是在轮椅上坐在院子的,一张是坐在炕头的,两张照片相差几年时间。能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还能抱着下床,还能推着在院子里透透气。之后就记不得有几年再也没离过炕出过门,一躺就是直到离开人世。
为人父后深深懂得做父母的牵挂。因为我是家里姊妹中较小的,也是因我离家上学最远工作在外,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回老家呆十多天。每当要回西安的前一日告诉娘,这时候永远都是一句永不变更的话:“明天就要走吗,后天走吧?”,我还要反驳一句:“明天走跟后天走有啥区别!”。那时的不理解,甚至强硬的语气是一定要把娘的话反驳回去的。接着娘还是要重复那句“明天就不要走了,我再做点什么什么吃的……”,越是絮叨,越能激起我的声高:“不吃,不吃了,就明天走”,接着永远听到的是一句:“哎……”的叹息,娘知道她的话起不了作用的。但是从那句话开始,娘就做准备工作了,打开橱柜看看家里还有几个鸡蛋可以煮,再原地转几圈,似乎要做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娘的这些言语、行为我当时没一点察觉,只是在她老人家不在世了才慢慢回忆和体味。真的动身要走的时候,真会上演一幕:娘把吃的东西一遍遍装进包里,我又一次次掏出来,还要狠狠摔一句:“我不要!”“谁能拿那么多!”。还有依旧记得每次从家走,我提起包出门径直急乎乎穿过大门口的小巷道的时候,无意识回头看一下,总是看见娘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在后面追赶者,曾经那么几回,一瞬间的回头让我眼眶湿润。我虽不是远出不归,或许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离家一次就会离亲人远一次……
后来,每次离家回西安,记忆中的娘已经躺在床上不能挪动了,打声招呼,娘能扭头的时候尽力转一下头,眼睛余光告诉我:“你走吧”。不能转头的时候,我就默默的走,掀起门帘时朝炕上看一眼,这是我与娘告别的唯一方式,想让她知道儿子要走了,但又不想牵动她的心。我也深知这样的告别不知还能有几回。每每这时候,心里一阵酸楚,强忍住泪水。此时此刻,我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在一字字倾诉这些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果在今日能在她老人家灵位前上一炷香,点几张纸,磕几个头,或许内心能有些许的安慰。
在娘去世百日的时候跟姊妹们收集了几张照片,做了个美篇,我是不敢看,但在思念的日子里,特别是娘的祭日又强烈的想看的时候,是看一次泪流一次。她老人家躺在炕上的时日太长了,以至于现在想起娘的时候,都是最后在炕上的那些场景。娘起初还可以在炕头自理,到后来得有人挪动帮助,到后来无法动弹,大小便都得靠纸尿裤了。姊妹们都很用心,尽可能不用纸尿裤的时候就不用,用棉布垫子,脏了就在屋子旁边的小河里洗干净再用。再精心的照顾避免不了有时候娘的失禁,然而她还有意识的时候会刻意用被褥床单遮盖住,虽然她的这种遮盖只会是更大的麻烦,但她潜意识里要做,因为她骨子里爱干净的。我印象中刚参加工作,两位同事暑假跟我回到老家玩,他们后来说我家的房子外面看上去破旧,但屋里面收拾的很干净,这些都是娘的功劳。娘的自尊也是深入到骨子里的,女儿多半岁左右的时候,娘曾经在学校里跟我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有一次她偷偷的给我说:“别从媳妇家拿面吃了,自己买点气长”。我都觉得娘说这话有点可笑,好端端冒出这样一句,一家子人吃点面粉有啥,但细细想,这是她骨子里的硬气。
那年的冬至之前,我本打算回家去看看娘,知道她的时日已经不多,也知道弥留之际的老人在节气交接的时候是熬不过去的。灯枯油尽,稍有气息变化都会扇灭最后的那点星火。冬至到元旦放假只剩那么几天,放假了我是要回去看娘的,仅仅因为这样一个念头,也仅仅离元旦放假还有两天,娘走了,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她离世的瞬间难受和安详我只能从姊妹的口述中得知,但无法想象。
冬至过后,元旦之前。阴极之至,阳极而始。这个时候也是我后半辈子极力想躲又无法躲开的,每年都有一次。时间轮回,岁月更替,注定思念伴随一生,直至永远……
谨以此文寄托哀思
2021年12月24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