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诱人的年货

晚上,正在看书,接到母亲电话,说寄了一些年货过来。因为疫情原因,今年我们不能回去陪父母一起过年了,母亲就把准备好的年货寄了过来,让我们可以在他乡也能尝到老家的美味。电话里,母亲如数家珍,跟我报着一长串的年货单子:糯米花、年糕、糟鸡糟肉、红薯片...我握着手机,思绪已经飘到了小时候那些做年货的日子里…

江南的农村,到了腊月,就开始陆陆续续准备年货了。在农历12月初的时候,家家户户开始把大米浸泡在可以容纳三个大人藏身的大缸里,一个礼拜后,轮到自己做年糕的日子里,把大米捞出来,在村前的小溪里,把米淘干净,然后挑到专门做年糕的地方,去做年糕。村里集中做年糕的时间大概会持续10左右。全村村民的年糕就能全部做完了。这是全村范围内大规模的一次集体做年货活动,预示着这一年的年货准备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二个需要准备的年货,就是要开始做各种糟货:糟鸡、糟鸭、糟肉等。

养了一年的鸡鸭等走禽,以及白白胖胖的“二师兄”,马上就要沦为我们的盘中餐了。一般,家里会准备一到两只鸡和鸭来做糟货。猪肉的话,是村里几家人家一起分摊一整只,每家能分到三四十斤的猪肉。我们家里,每年是父亲负责杀鸡杀鸭;哥哥姐姐负责给鸡鸭拔毛;母亲则清理内脏。一切准备妥当后,母亲就把清理干净的整只鸡鸭,以及一长条大块的猪肉,放在大土灶的铁锅里烧。一般烧到七分熟就可以了。烧之前只放小葱一把,老姜几片,一小酒盏黄酒去腥即可。

准备做糟鸡鸭肉的那天,是小孩子们最期待的日子了。冬天的农村,房子里所有的窗户,都用厚塑料纸封钉四周,家里透不进风。一旦土灶开始生火,房间温度马上就能升高,身上很快都暖烘烘的。大家围坐在土灶旁边聊天,每个人的脸上因为热气熏染,红扑扑的;每个人的眼睛也都特别的亮,因为灶炉口的火光照到墙上,又折射到坐在土灶旁的每一个人,因此,大家的眼睛里都能看到小火苗在闪动。我和哥哥则对着铁锅方向,用手扇着锅盖边冒出来的袅袅雾气,深深吸着铁锅里散发出来的肉香。我们咽着口水,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等着揭开锅盖。终于,等母亲拿着筷子戳着锅里的肉,说,可以了。我们就会大声欢呼,等着父母赏一些内脏:肝、心、胗等给我们解馋。我和哥哥踮着脚,就站在土灶的灶沿旁边,筷子夹着胗肝,蘸着毛盐(粗盐)直接开吃。也不怕烫,胡乱吹两下就往嘴巴里放,囫囵吞枣一样就下肚了。吃完后,不过瘾,还用勺子舀锅里泛着乳白光芒、上面飘着黄澄澄油光的肉汤到小碗里,加一点盐,沿着碗边,边吹边小口吸溜着;边喝边发出满足的声音:哦,好喝,好香呀。

母亲开始把铁锅里的各种肉捞出来,放在大瓷盆里,凉透。然后,把鸡鸭的脖子、翅膀、腿先剁下来,把余下的身体一切四。猪肉切大人拳头大小的样子。 切好的这些肉肉们,马上就要做全身毛盐按摩了。只见母亲抓起一把毛盐,洒在肉肉上面,用手把这些盐均匀揉开。里里外外,角角落落,一处也不落下。接着,把这些抹上了盐的肉肉们,拿起来抖一抖,把浮于表面的盐,抖下来。为了将来取肉时方便辨认,这些肉肉等着被分开,装在不同的瓮里:按照母亲的惯例,鸡肉一般放在小肚子椭圆型的小瓮里;鸭肉放在矮胖肚子小瓮里;猪肉则被放到锥形小瓮里。我们把三个小瓮一字排开:姐姐负责在每一个瓮底放一层薄薄的酒糟;母亲接着把肉放进去,铺平摁实;接着姐姐再在肉上铺一层酒糟,母亲再放一层肉。如此三四次,一般每一个瓮里有四层酒糟,三层肉。装满后,父亲拿着一张厚厚的塑料纸,盖在瓮口,用细麻绳扎紧。上面再糊上用黄泥巴和谷壳混合成的“烂糊泥”封住瓮口。这样,糟肉就算做好了。等过七八天左右,可以开封,等着过年的时候品尝美味鲜嫩、糟香四溢的正宗绍兴糟肉啦。

还有一些年货,因为准备工作比较繁琐,要用的模具种类多,但数量比较少,所以一般几家共用一些模具。比如做胖米糕、包粽子、蛋卷、糯米元宝等等。今天轮到谁家做,其他几家一起去帮忙,集中火力,快速做完一家,接着再到下一家继续。

除了这些手工比较复杂的年货,剩余的就是每家每户各自做炒货了:把前段时间收回来晒干的花生、瓜子、红薯片,和着细沙子,放在大铁锅里翻炒。农村的炒货,最讲究的是火候分寸的把握:全程要用文火,火势要控制均匀,烧火的人得选一个很有经验的人,因为这个直接关乎着炒货的最终品质。

年前准备年货的那段日子里,家家户户的窗口飘出欢快的笑声和各种诱人的香味,整个村庄香气缭绕,一派喜气洋洋.....

跟母亲聊完,放下电话的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接过快递员抱着的大箱子,迫不及待的拆开了箱子。“哈..."我深深地呼吸着:太香了!各种年货的香气争先恐后地从缝子里飘了出来,横冲直撞地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我细细地品着:糟鸡香、胖米糕香、年糕香...我不断吞咽着口水,在梦中,发出了呵呵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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