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下
公元2022年11月份的某个周末,我和松风被同学约去星火室内篮球馆打球。去之前松风和我在我家里吃饭,吃到一半松风对我说,“你当时在炎辉座位上吐口水这事一定是错的。”我顿时感到不解,“首先,对错并不是绝对的;其次,你不知道我和炎辉的关系,在你和他当同学之前,我就已经和他做了一年半的同学了,我俩是同时转来宝源的,我们第一个学期还睡上下铺。”松风仍旧保持他的观点,因为那天他就在旁边看着,他觉得是我惹炎辉生气了并且我对炎辉不尊重。奶奶和姑姑在旁边看着我们辩论的架势忙劝先吃饭,饭都凉了,待会再说。但是饭可以凉,胃可以寒,道理是不能丢的。我给松风讲清了那件事情的原委——我在炎辉的座位上绑鞋带,他本身心情不好看到此景便想发泄,他生气地骂了我一些难听的话然后让我擦干净椅子。我想他如果好好说我一定会帮他擦,但他这样说摆明是不尊重我。于是你就看到了——我和炎辉貌似在争吵,走开时我向他的椅子吐了口水。其实这事过后我和炎辉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们都知道彼此只是情绪宣泄的出口,如果他把这当回事,我能浑然不觉吗?松风在我的说辞下连连点头称是。我说,“先入为主是很多罪恶的开端。”饭已经凉了,我把它吃下。姑姑看着我,说,“怎么瘦了那么多”,我并没有发现。
吃完过后陈国富送我们两个去打球,虽说打爆了校队的核心(没记错帽了他六个),但赢得不够多心里不太爽。球馆十点就熄灯闭馆了,所以我和松风也早早的来到球馆外面等候。那段时间陈国富一直跟我讲要注意安全,因为新闻里报道了青藤市有几十个孩子失踪,于是我俩多了个心眼离开了原先站的大马路边——那里太空旷了,我们来到球馆的旁边一处有灯光看着安全些的地方等他。我们等了至少半个小时,因为他要接吴青放学后再赶过来,我们先见到的却不是他的车或他而是吴青,吴青说是陈国富让他来找的。我们走到之前站过的马路沿,陈国富没有在车里而是直接下了车对我俩(尤其是我)破口大骂,“我操你妈了个逼的,让你们在外面等不听找半天,又给我在里面偷偷打球是吧。”坐在车上的时候我看到松风的手上青筋暴起,并且急于跟他解释,我摁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算了。陈国富给我打的不是电话,是微信电话,而微信电话手机是不会有明显震动的,那时候手机在我口袋里没有察觉也很正常。他上车后依旧不依不挠,但我却释怀似地笑了。回到家后我和吴青在门口就听到奶奶在电话里和谁吵架吵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连忙抢过电话,原来是姑姑。我以奶奶年老体弱为由说不必惹她生气,有什么事情对我说了便是。她说,“我跟你奶奶说家里的两个孩子好像不太关心父母,你奶奶不同意很生气说我这两个孙子多孝顺你知道吗……”我明白过后和她讲了今晚发生在球场外关于陈国富的事情,她说,“我总算知道了你们两个为什么看起来对父母那么冷漠,因为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回应方式了。”后来,青藤市公安局出面辟谣:前段时间有关我市多名儿童失踪的新闻是谣言,请勿轻信。
姑姑人很好,有一回我胃病犯了,人也没有力气,只剩说话的力气了,她煮了一碗白粥像喂孩子那样喂我吃了下去。她对我说,“啊风跟我说你有一个坏习惯,在学校吃饭的时候总喜欢说话,饭都凉了才吃。这对胃肠很不好啊,你以后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等饭吃完了有什么话再说。”我点了点头,真理在吃饭前理应先让一步,即便是马克思来了也是这样。
比起悬崖之上,悬崖之下已经不算什么了。悬崖之上的人会害怕,因为死亡还没有遇见;悬崖之下的人不会害怕,除非天上掉下来个人。我在那段被学校遣返回家的日子里就经历过在悬崖之下被人砸到,这个人是付黄。这件事发生在和陈国富与陈吴青缠斗之后。
自从我“金冠”痊愈后,我和吴青就又搬回了青藤的百得小区里住,主要原因是这离吴青的学校近,进校拿书比较方便。而我在这里跟度假无异,每天就悠闲地抱着手机玩,吴青有时间的时候我就和他聊聊篮球或者学习。那时百分大战兴起,我还和他谋划着要和我们的两个朋友来一场双人百分大战。付黄砸到了我是在某一天晚上——我当时正用手机和困在宝源校内的同学聊天,我说应该是封城了你们可能出不来了,她表示绝望。接着我又和高一在青藤一中教过我的英语老师赵莉莉聊了起来,说的无外乎是最近疫情严重,要注意防范,特别是他们这个学校,没什么人性,即便半个年级感染了还是照常上课。我跟她说可以在手上涂一些白花油或紫花油,用鼻子嗅一嗅能预防“金冠”。她说,“你怎么懂得那么多?”我说,“还不是被肖潇(一中校长)逼的。”她回了我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跟她说我的前女友是王茜时她有点吃惊,说王茜现在是她的英语课代表。我笑说这就是缘分吧。我甚至让她帮我照看王茜,观察她的情绪怎么样,那时还没到“圣诞夜”,我对王茜还没有死心。她对我说,“没想到你们小孩子的烦恼也那么多。”我回想起高一的时候,尽管我的英语水平不高,成绩一般,但算是勤学好问,莉莉总说“你好可爱”。当时晚自习的时候我和她在班级门口的桌椅边聊天,她说,“我也是被骗上这艘贼船的。”她的丈夫是一个军人,她有一次上课还特别讲了她的恋爱往事,她说自己和老公是在跳交谊舞的时候认识的,我颇受感动。紧接着,我刷到了一个视频,正是这个视频点燃了我!视频里是青藤一中晚自习时学校特地为高三的学生放的烟花,不知情者以为这学校有情有义、体贴学生,知情者如我直骂这个学校的伪善。我在评论区留下来十几条留言,大体在讲这是个危险的学校,学生在他们眼里只是工具,能走的尽快走,不要在青藤一中读高中,这市里任何一个中学都比它好。我还骂这里的某些老师甚至校长,我把它截图发给了付黄。付黄是我休学前的同学,他当时在读大一,我正好那段时间和他聊天聊得多。他看到后让我尽快把评论给删了,不要引火烧身。我跟他说,“你们怕,我不怕。有本事来网暴我,我不会成为下一个‘玫瑰少年’,我就是独行侠。”他回我,“你这样做没有意义。”我当即就傻眼了,什么叫没意义,被这所学校坑害的人还不够多吗?那个从教师宿舍楼坠下的学姐还不够惨吗?(虽然我高一就离开了这个学校,但初中是在这里读的,我人脉广、朋友多,这是我兄弟告诉我的,而我的兄弟们当时就在青藤一中高三的十五人实验班里读书)
他说,“更生你这样没有实际意义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说的。现在你怎么让那些已经在读高三、读高中的学生离开这座学校,这不现实。”
他说,“大家很难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更何况这个学校的势力远比你个人大。你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领导班子那这个学校就还是这个样。”
他说,“你对自己的痛苦魔怔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因为这个学校心理产生问题,就算是有很多人和你一样,那你在烟花的视频下评论难道就不会使这些‘受害者’在日后看到烟花时有心理阴影吗?”
他的话像一把一把刀子插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为了拯救他们啊!我怎么会是“魔怔”呢?这个学校的问题你不比我清楚。我没想到和我关系要好的付黄会这样来杀我。更何况我已经和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建立起了很深的联系,就比如实验班里的英语老师赵莉莉还有十五个人的实验班里的十四个朋友,即便领导层再怎么施压,不做人事的还不是那些老师?但如果老师被我们渗透了,学生面临的境况就大不相同了,怎么就没有意义了?我有一种难言的悲愤,我却不把刀砍向他人而把刀对着自己,我真去厨房拿了一把刃长十五厘米的刀。我把刀握在空气里,我哭了,我不能发出声音,这时已经是凌晨了,我不想吵到家人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刀子放回原处了,但我的心还是在绞痛。
我想,有必要故技重施让付黄知道,他的只言片语已经杀了一个人了,要不是我的阅历较多极有可能捅死自己。我在微信跟付黄留言说我走了,永别。在QQ的动态里发与自杀相关的文案,最后把手机关机。我来到了浴室打开了水龙头,让花洒把水扑在我身上,那种迷乱让人感到很安稳,那种疯狂让人感到很安慰。我双腿盘足,仿佛观音菩萨,不,红孩儿更贴切,坐在莲花宝座上。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女人裸体或热舞的画面,我把手放在自己的阴茎和乳头上摩擦。过了好一段时间我射了,我想要让精液射进我的嘴里然而并未如愿,滚烫的精液射在了身上和浴室的玻璃上。水依旧在哗哗哗地流,泄精的那刻我觉得无比神圣也无比超脱。我的脑海中浮现的还有我被插的画面,我是一个女人,我被干高潮了,我喷出了水。我站在浴室里摆弄自己的腰肢拍打自己带有韧性的屁股,我发出“啊啊”的呻吟声,我印象里日成的叫床声是最淫荡的。我在那几分钟里雌雄同体,感受到了两倍的快乐——自杀和抑郁的悲愤已经被甩到脑后。
我走出浴室,拿起另一部手机。我吃了些宵夜,脑子里又开始想女人了。我想到了我的另一把手机里可以看美女直播,当然是裸体的那种。我四处寻找,想找一个能容纳阴茎的容器当作飞机杯,找来找去只有洗手液的瓶口符合标准,于是我把洗手液倒了出来用水将瓶子洗了一遍。我鬼鬼祟祟地来到床上,突然发现窗帘竟没有拉——这可很危险,要是以后我要竞选什么干部被人检举揭发了那可不得了。我捂着裆将窗帘拉好,同时我看到对面楼层别人家里佛龛闪烁的红色灯光。
“啊,八神哥哥”,手机仅有的光亮勾勒出我的下颚线。“让我给你足交吧,嗯呐”,是一阵“嘚嘚”的打字声,“哦,八神弟弟射了啊,我就说姐姐还是很懂的”。确实舒服,这比我往后数次苟且不同,当然除了那次。看着画面里少妇的黑丝玉足,我意犹未尽地点了出去,尽管彼时我仍精力十足,仿佛刚才只是前戏,但也不得不先放下手机,处理一下胯下之物。滑下去——是一个长相清纯的妹子,那些发表着生理需求的男人们通通被踢了出去。
“约吗?”
“约,约饭。”
我看见评论区里赫然写着“主播是绿播,欢迎点歌”,左上角是名字:小金晶。
那段时间刚好是22年的世界杯,各种懂球的、不懂球的都要在体彩上赌一把闷声发大财,直播间里也大多是赌徒和色鬼。我想要说几句,但说不了,要足够的级别才能在直播间里发言,于是我就充了些钱,开始说了。我先说,“男人都有生理需求,我是解决完以后才来看你的。”她读了读我的评论并跟其他人讲,“你们都该学学这个八神,解决了需求再来。”我看着她,想到的是知性。付黄悬崖之下的荡然一击使我饱受憋闷,我便一口气把近一个月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讲了一遍,一句一句的。她问我为什么不写长段发,我说,“你不懂,这是诗”。我有提到我是个高三学生,有个人说高三的还不去读书休息,小金晶对我说,“真巧,之前我的榜一也是一个高中生。”我洋洋洒洒地发了近百条,讲应试教育的弊端,讲自己感情被欺骗等等,具体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仍记得我给她罗列了一条书单,我跟她说,“你读了这十本书就成为才女了。”
“《红楼梦》、《废都》、《追风筝的人》、《史记》、《平凡的世界》、《活着》、《百年孤独》、《我与地坛》、《罪与罚》、《白鹿原》。”我边说她边记,显得极其认真。我被这股认真劲深深地打动了,因为在那个阶段没有人把我的话当回事。一直到凌晨五点她才下播。
我花了不少钱,刷够了礼物,加上了小金晶的微信。她的头像是王一博。看她直播时摆弄手机回复自己,竟然有种“操纵”的快感。朋友圈里皆是一些生活小事,看来她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在某个晚上,我又打开了那个软件,当然这次并非要发泄生理欲望,只是单纯的无聊,想看一看小金晶的直播。
大家对世界杯的讨论依然热度不减,那时失眠的我干脆不睡了,和她的生物钟一样,白天睡晚上起。我那天晚上看的是卡塔尔世界杯1/4决赛英格兰对法国,我看到评论区里有人说凯恩在下半场获得了点球的机会扳平比分。对足球不感兴趣的我也在那样的氛围下打开电视看了直播,他在上半场罚进了一球,他是英格兰队的神射手,然而这次他失手了,皮球打到横梁,门将挥拳庆祝,在剩下的时间里英格兰队攻势凶猛却没能逆转比赛。临近下播,她带着金框眼镜,那若隐若现的事业线让我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不过我还是继续看了下去。“再刷一个水枪讲我第一次的故事”,主播和评论区的男人们插科打诨,我对此也颇感好奇,于是就真刷了个水枪。小金晶同往常一样感谢了送水枪的人,只是还是不愿讲她的“故事”。评论区里自然群起攻之,“怎么出尔反尔呢,真玩赖。”其实我倒真希望她不要讲这回事,可她在众人的逼迫下飞快地说出了几个字——“我第一次在大一啦,给了我前男友”。本来是一句话,我把它拆成了几个字,因为我有些震撼,果真伊甸园的禁果如此诱惑?想到这里我突然感伤,那个记忆里的她也终将成为人妇,成为一个男的胯下玩物?
不!这太糟糕了。我后来劝小金晶离开这种鱼龙混杂的平台另谋发展,她也接纳了。
次日清晨我将手机开机,看到了付黄回我的微信。他说,“我昨天晚上太困了直接睡了,都没看你回我的微信,今天早上才看到。真是对不起啊,你没事吧?”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回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想不开,毕竟你经历了那么多。我也是自私,当初上学的时候只想着保全自己逃离学校,不管别人的死活。”
我挺难受,精心的设计就是为了让他付出代价,结果他睡着了。我向付黄发了一句话——
“记住,你已经杀过一个人了。”
他发来哭泣的表情。
后来一个下雨的午后,日成、付黄和一个打球认识的学长来到我的家里,开启了半日谈。我边喝中药边跟他们讲我的遭遇。
再后来我看到朋友圈里付黄回到母校青藤一中给学弟学妹做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