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四季花园》
初夏清晨五点半,院角的指甲花还沾着露珠,外婆的蓝布鞋已经踩过青石台阶。她掀起竹帘的动作轻得像蝴蝶振翅,怕惊醒了东屋酣睡的外公。
藤编篮里躺着两枚温热的蛋,芦花鸡在篱笆下扑棱翅膀。外婆数着菜畦间的青番茄,指甲缝里嵌着去年深秋的泥土,灰白鬓发间别着半朵打蔫的栀子——那是外公天不亮去后山采的。
蝉鸣乍起时,竹躺椅开始吱呀作响。外公的蒲扇摇碎满院绿荫,粗陶碗里的金银花茶浮着七颗枸杞。他总说晾到第三道最解暑,却总在我捧碗时偷偷加勺槐花蜜。
紫茄子在陶罐里咕嘟冒泡,西墙根的牵牛花攀过晾衣绳。外婆把晒足日头的棉被拍得蓬松,忽然指着南瓜藤笑:"老头子快看,你前天说像秤砣的那个瓜,夜里偷喝了月光呢。"
暮色漫过篱笆时,月季的香气会变得绵长。外公摸出褪色的口琴,断断续续吹着《茉莉花》,脚边蜷着吃饱南瓜粥的狸花猫。外婆把晒干的艾草扎成束,说要给我缝冬日的暖膝垫。
霜降那天,满架葡萄紫得发黑。我们并排坐在柿子树下剥新收的花生,外公忽然往我兜里塞了颗酒心糖——1958年供销社的玻璃纸,裹着化不开的甜。外婆在秋阳里眯着眼穿针,把凋谢的凤仙花瓣收进铁盒,说要给我染正月的新指甲。
当炊烟在暮色中散成银河,我知道菜园西南角埋着春天的秘密:外婆藏了三粒波斯菊种子,外公偷偷浇了半壶高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