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学妹今年七月刚工作,在北京租了个房子,押一付三。到了退房的时候,中介各种扯皮,换锁。正赶上学妹刚过实习期,正站在决定去留的十字路口。
学妹又是个脸皮极薄的姑娘,不知怎么地就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妈妈接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不敢擤鼻子,压低了声音,尽量将所有的回答控制在两三个字。
“不冷。”
“没事。”
“都好。”
“挺不错。”
她以为自己演技精湛,结果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地问道:“声音听起来不对劲,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学妹说,她至今都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在连她自己都听不出差别的声音里,听出一份真切的愁绪满怀。
家真的是一个哽在心头的名词。既想报喜不报忧,却又忍不住向它倾诉,恨不得把所有不舍得告诉别人的无助和怯弱一股脑儿全部宣泄出来。
但可怕的是,大概每一个父母都有这样的能力,在只言片语中听出儿女的情绪,哪怕是天涯海角之隔,亦与此无妨。
| 二 |
每个住在出租屋里的孩子,都有一个长居在电话里的父母。
记得有一年我在外地,大概是太常吃外卖而许久不用焖烧锅的缘故,插线板莫名其妙地整个烧起来了,插电饭煲的插座一整个掉出来了,后面耷拉着几条不知道是什么的电线。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就在那一刻沮丧到了顶点。
我唯一剩下的是前房东留下的高压锅。
我特别想吃家里做的猪肚汤,就打电话回家问怎么个做法。
我妈就远程的指导我,猪肚要怎么洗,泡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放姜,什么时候关火。
她一边忧心忡忡地说着:你打小就没有用过那个锅子,现在没人搭把手,怎么用啊!懂不懂高压锅用之前要先把通气口给通一下,懂不懂在打开锅盖前要先把气放干净啊。你都不懂,要怎么一个人生活下去啊。
我本来已经酝酿好,要抽抽噎噎地告诉她,我不想呆在这儿了。那一刻脱口而出地却是: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啊!
| 三 |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在出租屋里生活的孩子都听过这样一句话。
“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了吧,回家来,爸妈养你。”
我的朋友圈从来没有对父母开放,倒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窥见了什么事,而是不知道在哪里惯出的坏习惯,偶尔会在朋友圈上开玩笑地故意“卖惨”。想到父母看到这样的信息,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像慰问伤员一样地问候我。
其实我们真的没有父辈们想象得那样害怕辛苦。所谓抱怨,往往是那一阵子的劲头过了,到了第二天,依然坦荡荡的像个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人儿。
可父母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你的任何一句抱怨背后就已经承载了天大的事儿,连续数天都要打电话来慰问。
| 四 |
实际上,城市给人的孤独感远比热闹要低微得多。白天的课程、展览、音乐会人头攒动,夜里的酒廊里霓虹灯闪烁不停。
无论什么时候,在城市里总能约到朋友。电话簿里,社交软件里,再不济,还有长长一串的同城活动可供选择。
只有回到一个人的出租屋里,面对白惨惨的天花板,才发现我们其实孤身一人。
之前有篇文章特别火,她说做独生子女的感觉就是:不敢死,不敢远嫁,特别想赚钱,因为爸妈只有你。
那个担忧着你、而你却永远怕他担忧的人,只要在电话的另一端,就会成为你和远方的家之间永远不断的联系。
有人说,我不敢倒下,因为身后空无一人。
其实,倘若真的空无一人,不如就倒下算了,反正不过是硌到骨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弄疼了自己。
可是谁的身后会没有人,即使现在没有,未来也会有。
我们不敢倒下,正是因为身后还有别人。
——每一次偷懒,都是身后人的负重,所以才勇敢地,把一个人活成了一只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