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蝉鸣茘熟时,气候有时候便会颠倒,但昆虫却不会骗人。本地有谚语:“蝉仔叫,果仔熟”,当三三两两的蝉儿开始叫唤的时候,茘枝便染上初红,在鲜红的壳上还带着一点绿的时候,便被推到了我们面前。
这个时候的茘枝,虽然是鲜美,但只能当作尝新,浅尝一下。这时候的茘枝其实甜中还带点酸涩,尚未到佳时。若是按捺下性子,等到满街的蝉仔都使劲地叫,叫声也变得悠长密集时,这个时候的茘枝便正当盛时了。
剥去红得亮眼的外壳,里面是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球,还储满了汁水。咬一口,满嘴满手都沾满了甜蜜,就连丢弃的荔枝壳,也会沾着晶亮的汁水。粉色的内壳,沾着甜汁,的确真像雨后的桃花。“盈盈荷瓣风前落,片片桃花雨后娇”,明朝的徐渤把剥个壳也说得那样活色生香。
“嚼凝天上味,嗅异世间香。”“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银白肉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香气清远”简单几句,白居易便把荔枝的色香味都形容尽了。
荔枝中,冠以杨贵妃之名,名声最大也相对早熟的,就是妃子笑了,在荔枝刚红时,便独占了市场。只是口感酸甜中略带点苦涩,不知是否也是杨妃的一生写照。
后来上市的品种白糖罂、糯米糍这些果肉都是厚实柔糯,蜜汁饱满,咬下去满口汁液清甜。但都比不上桂味。
桂味和其他品种比起来,果实明显小一圈。果壳薄脆,浅红色,表皮坚硬多刺,果核细小,剥开来果肉脆爽,甜度高味道浓,最引人的是带有一股花香,似桂花,又似玫瑰,回味悠长细腻,让人着迷。于是都说如果先吃了桂味,其它荔枝就会吃不出味道了。
荔枝美味,难怪张九龄大赞:“彼众味之有五,此甘滋之不一”,“伊醇淑之无准,非精言之能悉”。意思是世间味道甘、苦、酸、辛、咸五种,唯独荔枝的甘甜与众不同,它的甘美是无与伦比的,不是美丽的语言就能够形容得了的。
幼时听父母回忆,本地也曾盛产荔枝,于家门前和塘边遍植,结的果实颗颗大如乒乓球,甜蜜多汁。荔熟时,阿爷便会摘下几篮,搭船送上广州伯父处。后来,工厂林立,荔枝树便渐渐不结果,最后终成朽木,不要说桂味,妃子笑,在市区早已不见荔影。
可是,只要放眼远望,去到远一点的地方,周边依旧还会有迟熟的荔枝品种,那红艳艳的槐枝,一样讨人喜欢。
在本地槐枝上市的时候,连平日卖瓜菜的阿婆面前也会摆着一大堆,那新鲜摘下的荔枝虽然个头都不大,却是红艳艳的在人眼前,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阿婆见人走过,边频招着手,边夸耀说这是自家树上摘的,产自新会古井。
古井槐枝味道虽然不是上好的,比不得桂味的爽甜,也没有那股似桂花又似玫瑰的芳香,个子小,果核也偏大,但果壳却是出奇的鲜红,果肉也是软滑多汁,吃起来饱含一泡汁水,甜蜜蜜的,其实也很不错。
在古井的六月,那可真是火红的六月。整条乡间公路两边都是种满了荔枝树。红红的荔枝挂在高高的树上,驱车而过,便见一点点猩红,如同跳动的火苗,隐约在墨绿的树冠里,热情地向人招手。
地面上又会零落地掉了一地的落果,鲜红的果壳破裂了,雪白的果肉露了出来,和着一滩汁水,让人怜惜。
三三两两的果农就在树下摆着摊子,卖着荔枝,卖着荔枝蜜。而知了的叫声就会在头上伴奏,声声地叫卖“枝了,枝了。”此时的荔枝,会让令人停留,也会让车停留。在树下现摘现食,单为了品尝六月艳如火的古井槐枝。
只是,待到槐枝这个荔枝的迟熟品种一上,我们很快便要跟这季的荔枝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