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所在的班级是我们学校年级最好的班,那时候,班里的多数同学顶着分数的压力,没日没夜的苦读。
在那个并不发达的小城中学,我们被教育相信天道酬勤的力量,对于高考而言,除了勤奋刻苦,这里的孩子似乎便再无“捷径”可言。
尽管后来的我们都明白,这社会有很多人天生就坐拥一切。你辛苦而来的一点点成绩很快会被天赋异禀之人稍作准备就碾得粉碎,可是没办法,普通如我们,拼命上进总归不会是错的。
事实证明,上帝的确是不公平的,有的人与生俱来的优点轻易就衬托得旁人黯淡无光。
男生C是高二下学期转入我们班的。
C在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中逐渐崭露头角,加上他的开朗个性,很快博得班里一众女生的芳心。
排队买饭的间隙都能看到讨论他时女孩们一脸羞涩的痴笑。
而另一拨以Y女生为代表的沉静的女生也不算少,她们几乎从来不讨论和自己无关的事,偶尔谈到某异性同学,大抵是“他这次的排名跟我差不多”之类的话题。(这是我羡慕不来——心无旁骛的能力。)
而我也早已习惯这样的生存环境,在时间的推搡下被比较着长大。
用力去度过的时间总是稍纵即逝,我们看似握它很紧,实则能抓住的每分每秒都很有限。
高二学期的最后一个月,班主任秉承互帮互助的扶优原则调换座位,素来数学差劲的我被安排和语文需要提高的C同桌,不多久我才发现他只是语文试卷上古诗词填空不写而已。
生性内敛的我,出于一种青春期莫名的自尊感,并不主动跟C请教学习问题。一开始,我宁愿一遍遍演算笔芯划破稿纸,也不开口求救。现在想来也是幼稚。
一次老师不在的数学自习课上。习题册上那道解析几何题目被我愣生生盯了十来分钟,却还是无头绪可循,气愤之下摔笔于课桌,不曾想这一举动惊醒了身旁的C。
被惊醒的他猛然抬起头,睁大眼睛四处环顾,“你吓死我了,我以为老师来了。”我也没好气,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发愣。他见状,拖过我桌上的习题册,看了一眼答案空白着的题目,真的只是一眼,就跟我讲起了解题思路。
从小不服输的我,终于在那一刻承任自己的愚钝,也得知,有些事自己就算努力也无法达到最好。
倒是我和C的关系至那以后增进了不少。
我开始时不时帮他检查必背古诗词,他也为我辅导弱势学科。但我们的差别是,我盼望用勤来补拙,他漫不经心却能名列前茅。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我们在家视屏通话,聊解题,也聊理想。
其实我没什么所谓的理想,因为从小到大活中规中矩的活着。深知自己的平凡,亦不去争当伟人。他不一样,他想要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和我谈到这些,隔着屏幕我竟也能看到他眼里的光,那是散发着自信和憧憬的光。是当时的我所没有的。
高三学年伊始,我们依旧是同桌。C比以前学习更认真,我也是。
一个春天的下午,我在宿舍跟家里人通完电话回教室的途中偶遇Y,她和我平日里不算熟络,我们微笑着路过。她主动叫住我一起,我虽觉得有些突然但也欣然接受。
回到教室的时间正好是吃饭时间,留下的同学只有寥寥几个,C是其中一个。“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我一进去,他便冲我问,眼神里带着些许急切和温柔。
我一时语塞,因为旁边还有Y的存在,尤其当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时,我更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C却好像毫不介意,紧接着说“走,我们去校门口吃饭吧,我都订好了”。说完便拽着我往外走,等我在走廊里反应过来,一道霞光的红晕正巧打在他背后,我惊奇,原来真有自带光芒的人啊。
他的笑中带着两颗小虎牙,一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我想要是有人拍下这一秒钟教室外面走廊里倚着栏杆站立的两个人,这画面一定像是童话一般美好吧。
那天下午回教室很及时,刚坐下不一会儿上课铃想起。直到晚自习收拾课本时蓦然发现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以及一张字迹熟悉的卡片,一切好到恰如其分。
我心里自然是欢愉的,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冷静。班上没有几个同学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而我一向不喜庆祝。
掩住心里小小的欣喜,我躲在被窝拆开礼物,是一个天鹅状的水晶,盒子的侧壁闪着施华洛世奇英文缩写字样。
我小心的收藏着少女时代来自异性朋友的礼物以及那颗轻微悸动的心。
之后,一切回归常态。
我们的周遭狼烟四起,「盔甲」虽重,但能防身。没人甘愿卸下它,毕竟这一场革命尚未成功。
不久后,两个形影不离的朋友前后奔赴异地他乡的艺考,我变得形单影只。
而Y时而对我显露的「亲近」,让我敏感的心有过一丝不安,说不清缘由,只是出于一种女生特有的直觉。
我偶尔也附和着,为了不太孤单。
她的靠近,终于有了破绽。在一个天气炎热的周末的下午,我在宿舍门外的古树下背单词时,瞥见地上被遗落的棕色男士钱包,顺手捡起。转身走进门试着询问,Y见到,一把夺过,质问我在哪里拿的。语气少了往日的客套。
没等我接话,她轻轻拍拍钱包上沾惹的灰尘,轻描淡写扔出一句:算了,我不问了,它是我新买的。而后柳腰一摆,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之外。
老实讲,她说出那句话时的轻蔑神情我永远难忘,高傲狂放。
也许是看到C的桌洞里平整安稳的躺着那只棕色钱包吧,我的妒忌心几欲膨胀。在慌乱的夏日。
后来,我更多时候选择独自一人上课吃饭,完成各项任务。只跟Y有学业上的交谈。甚至有时不愿搭理他,他不会懂得我小女生的心思,有时会刻意逗我开心,我心里感激,但口头还是无语。
彼时,我并不轻信缘分。
直到艺考好友回来聚会时,不经意间透漏,当初C有意问她们我的生日以及喜好之物,我才恍然。
我过得匆忙,只知道往前走,念了省内的普通一类学校。而C考的和平时一样好,据说去了北方的某重点。Y返校复读。
现在,我和C已少有联络。在大学里无数个寂静的日子,我其实活的并不轻松,闲散时间都用在兼职上。我知道我们终究是不同路的人,年少时喜欢的水晶和他,都像极了梦幻世界,美得不真实。
那些无数个枯燥乏味的高中自习课,他曾用心倾听过我的迷惑,为我演算最简易的步骤,我本来暗淡失落的青春,也曾经为他伸出千千结,这些已然足够。
我平静的跟大学伙伴讲起这些往事。他也听的出神。
冬日暖阳下的操场边,有明晃晃的一汪湖水,清澈的如同十七岁那年你我的眼眸。而我只想对远方的你道一句,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