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多雨,短则三两天,长则半月有余,且不分季节。
杏花烟雨江南,这是其一。未曾身受者,总以为此景极富诗意,实则不然。我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细雨了。比起雨,说是水雾更为贴切。“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雨很细很轻,甚至听不到动静。于是你中了计,以为它是一只温柔的猫,贸然走入,被抓得遍体鳞伤。
撑伞步行倒是勉强无碍,骑行者却有苦难言。即便穿上雨衣,也无法阻止密密麻麻的雨丝扑面而来。少顷,便已泪湿衣襟。如戴着眼镜,镜片上落满大大小小的水斑。行至昏暗处,车灯,路灯一齐射来,只窥得漫天星光,分裂出无数个宇宙。
雨歇时,空气也湿润极了。自行车在外边停放两三个小时,车座便已蒙上一层水汽。曾听到一种说法,说湖南人吃辣可以防治风湿。可在如此潮湿环境里生活的人却饮食清淡,想必也是谣言罢了。
朱自清写春雨:“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初学课文时,觉得不过是文人的夸张。如今相信,这样的句子,只有江浙的雨才能浇灌出来。更恼人的是,大把的花针历经春夏秋冬都扎不完,人们也只能甘愿做靶。
其二是骤雨,台风天尤甚。风打头阵,一波接一波刮,一波比一波剧烈。教学楼里只听见呜呜的嘶鸣,长过任何歌唱家的气息。骤然之间,粉笔头似的雨就不顾一切奔涌而来。到了饭点,决不肯出门。即便早早点了外卖,也要等到饿昏了头,才得以果腹。
凡猛烈者,断不能长久。若是寻常天气,一天变三回也毫不奇怪。中午出门还是艳阳天,闷得慌。下午三四点,大片大片的乌云合起伙来撒泼,不远处的天却是澄蓝的,一方人间两种光景。傍晚雨收,太阳冲散云雾,霎那间光芒普照,豁然开朗。
少时向往江南的“画船听雨眠”,而今看惯杭州的雨,唐诗宋词里的词句顿失了意境。
故乡的雨则是四季分明的。春是缠绵,夏则骇人,秋偏寒,冬便要命了。好在总是晴多雨少。
我最爱夏天的阵雨,虽然阵势唬人,可若不必出门,便是消暑的好时机。就算外出淋了雨,也无妨。寻个屋檐躲避,雨停了,衣服也就干了。童年住的老房子,一条过道贯穿了前后门。午后起了风,穿堂而过。躺在长椅上小憩,最舒适了。不一会乌压压下起大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味道。门前的水渠积满了水,雨点在水面上踮脚转起了圈。我就坐在门框上,折几只纸船放进去,那时总以为它们会漂去天涯。
如今我遂了心愿,远在天涯,却不复当时心境。每见雨纷纷而下,便挑起思乡之情。
2016.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