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始殇之伤
天边的云彩泛着一抹微红,白云卷着渐渐暗下来的蓝天,灰色瓦房上如同裹着一团大棉花糖。我就坐在自家小卖部的门侧,数着已经渐渐长高的松柏。在渐渐入秋的日子里,摘着松柏树上的小籽。
“你在干嘛呢?”
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黑色小短裤的小男孩,个子还没我高,手里拿着一个遥控飞机,但是遥控却不知去向,只有飞机在他的手里到处乱飘。
“要你管。”人有时候说话总会带着情绪,也许和遇到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和自己的心情有关。
他没再说话,在一旁玩自己的飞机。
家里到处是吼叫声,男人的,女人的,还有老太太的冷脸。张彩带着沈云在里屋,一年了,沈国强穷的拿不出一分沈云的生活费,更别提张彩的生活费了。可是长期下去并不是个办法。老太太吃惯了的嘴又怎么能就这样罢休呢?现在沈国强刚刚安顿了下来,张彩和沈晓棠就按捺不住了。
“你是大哥,你理应做出表率。知道你现在生活困难,我的生活费也就算了,可沈云好歹是你女儿,不能总让你妹付生活费啊。”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棍在地上一下两下的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云站在旁边只是喊:“爸。”
徐海琴在屋里忙活,沈国强坐在另一个椅子上。
“妈,话不能这么说吧,当初我供弟妹上学的时候,可是一供就是好几年啊。你们的生活费我什么时候断过?现在我是真的没有,一家三口的生活如何你都看着呢,我去哪再找钱?欠的债还有好几万呢,我是真拿不出来。”沈国强声音很低,带着无可奈何。
“多的也就不要了,少给点,我也好回去和你小妹交代。”
“妈,要钱没有,人头一颗了,你看着办吧。”沈国强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
徐海琴叫我出去看着小卖部。所以颇带情绪的我在松柏树那里无聊的想事情。刚好碰到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毛孩。
张彩刚走就听见徐海琴在院子里喊叫声:“这就是你亲妈,家里刚能揭开锅就来要钱了。那些年你塞的钱还少嘛?人怎么做到这个份上的?”
“我妈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妈呢?你妈还在小村庄里穷的叮当响呢。”沈国强是一点也不让步。
“对,我是穷,我妈也穷,但是我妈没你妈那么市侩,有钱就是儿子,没钱就不让进门。”
然后是摔门的声音,砸碗的声音。一年来他们吵了很多次架,每一次过后院子里都是一片狼藉。以前住别墅的时候,吵架是因为沈国强把钱都寄回了家,现在住在别人家的平房里,吵架还是因为钱。
我冲着张彩走的坡路追过去,她离我有10米的距离,我就站在坡路的最高处,向着她和沈云喊:“张彩,你怎么还不死啊,你快死吧!”
那喊声特别大,回荡在三里元这整条坡的上空。张彩回头的时候,我跑了。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哪来的勇气。可是我却特别舒畅。那一天徐海琴没有做晚饭,但我觉得肚子饱饱的。
从看到张彩的那一刻,我就深深的厌恶她。兴许是在她不给我和沈国强开门的时候,兴许是她把鱼尾巴夹给我的时候,兴许是她不让我上厕所,不给我喝药的水的时候,兴许是在诊所里对我嗤之以鼻的时候。总之,这样的瞬间太多了,多到我十个手指头数不清。
看到她来找沈国强要钱,弄得徐海琴他们吵架,只会让我更加讨厌她。不,直白点说是憎恶。
这似乎就是孩子的世界,憎恶就会说出来,毫不掩饰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不掺杂任何的。
后来啊,我知道那小男孩叫南洛程,他们都叫他程程。他爸爸做生意失败了,所以和我一样,举家迁到了奶奶家。他奶奶家就在我家背着街的后门的隔壁。他和我一般大的年纪。幸福的是他的奶奶收留了他,每天给他做饭照顾他,还帮他爸爸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老人家拿出了半辈子的积蓄,巴望着儿子可以早点摆脱失败的阴影。他以后就和我在一个学校念书了。这些都是听徐海琴和沈国强吵架的时候说的。毕竟没有比较就不会有伤害。
没多久的时间徐海琴就和程程的妈妈关系极好,她们境遇相同,又都是从大城市来的,所以共同话题会比较多一点。再加上程程妈妈主动示好,会把她们家的吃的拿过来分享,我和程程的关系自然而然的也就好起来了。按年龄来算他比我大三个月,讲道理我应该喊他一声哥哥,可是我没有。那个时候他个子矮,所以我让他喊我哥哥,他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就会喊我一声哥哥,把院子里的大人们逗的直乐。
老实说,自从他来了以后,我的生活好像有意思了很多。尽管徐海琴和沈国强还在不停的吵架,尽管沈国强总会喝酒,喝完酒就会追着我打,尽管张彩还会来我家要钱,但是我好像不再是一个人了。
因为早上会有人把自己妈妈做好的早饭带着站在我家门口喊,“沈墨殇你好了没有啊,磨叽死了。”有人会陪我一起踏过青石板,有人会和我一起走长长的坡路。尤其是当我发现我们是在一个班上学的时候,那种感觉开心的无法言喻。
放学的时候我们会站在队伍的最末尾,然后去学校门口的商店买一根棒冰掰开来两个人吃。回家后他可能会去我家蹭饭,我也会去他家蹭饭。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有个亲弟弟一样,什么时候都不会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