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校园宽敞,环境优雅,有近百年办学历史了。大操场的东北角有一棵与学校同龄的核桃树,主干硕大,枝叶发达,树皮苍老得像是饱含了百年的沧桑。据说是第一任校长所栽,那里原来是老校区的大门,后来校园几经扩建,老建筑全部被拆除,唯独保留了这棵核桃树,树下逐渐成为了师生休闲纳凉的好去处。
期中考试的结果出来了,这是狗蛋复读以来的第一次较大型考试。狗蛋的成绩在预料之中,不仅仅是全年级第一,还遥遥领先第二名58分。周末,狗蛋吃过早餐就来到了核桃树下面,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上一届的三年里,每一次大一点儿的考试结束,他和土蛋都是不约而同的来到这棵核桃树下面,交流一下学习体会和关于家庭里的一些想法,大部分时间是排解一下心里的压力和苦闷。
看着郁郁葱葱的核桃树叶子,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挂在枝头上小核桃,独自坐在树下的狗蛋想起以前的情景,不禁开始想土蛋了:土蛋会来吗?不会的。他不知道期中考试公布成绩了,他的工作一定够累了,他要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地搬砖,运沙,铲浆……
狗蛋想象了许多许多关于弟弟辛苦工作的场景,每当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很不好受,总觉得该去做这些累活苦活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弟弟。想想弟弟的打工生活境遇,狗蛋觉得没有理由不考上一流大学,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一个能干大事的人。可是,经济上的拮据,生理上的口吃,心理上的歉疚,像三座大山一样,压迫得他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狗蛋觉得心理压力好大。
狗蛋知道自己不能到外面去赚钱,只能通过省钱来为爸妈和弟弟分担压力。他总是最后一个到学校的食堂里去吃饭,因为他要买的是最便宜的饭菜。如果赶上残羹剩汤,卖菜的师傅会免费送给他。如果幸运的话,还会把剩下的一点点高档次菜品也一起盛给他。如果饭菜不幸卖没了,他心里也平衡——不是我不买,而是卖没了。
短暂的饥饿还可以忍受,但口吃引来的嘲笑和不屑,给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负担。以至于他不想与其他同学过多的接触和交流,总是形单影只地泡在教室里,拼命地看书和写作业。
不久前的一次晚餐时,狗蛋口袋里只掏出1元钱的餐票,只好要了一份米饭和一个青菜汤,当时被排队站在他后边的女同学黄晓丽看见了。晚餐后在操场散步的时候,黄晓丽悄悄塞给他十元钱的饭菜票,无缘无故的被人给饭菜票,狗蛋觉得莫名其妙又不好公开推辞,只好悄悄接受了,想着日后设法还给她。
就在狗蛋对这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班上几个调皮男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条“孙小龙黄鼠狼想吃天鹅肉”的消息在班上很快传播开来,搞得他和黄晓丽都有理无处讲,很没有面子。
狗蛋对此想想都来气,但他选择了忍气吞声:要是我弟弟土蛋在这里,看你们还敢不敢对本蛋如此不屑和嘲笑!
“孙小龙快过来,你弟弟来了。”班主任的喊声打断了狗蛋的思绪。真的是弟弟土蛋来了,穿着挺干净得体,不是狗蛋设想的那种泥瓦匠形象。
“弟弟,来啦?”
“是啊,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考试成绩咋样?”
“还行吧,对你哥没有信心了?”
狗蛋这次说话居然没有结巴,可能是独自一人在树下平心静气的缘故。当土蛋说自己是从工地走到学校,走了两个多小时的时候,他又开始犯口吃了:
“怎......怎么......不......不坐车?”
“哥,车钱在这里呢。”土蛋一边说话,一边从兜里掏出50元钱,递给狗蛋:“为了来看你,上周我给自己置办了一身新衣服。等下个月发工钱以后,也给你买一套小西服哈。”
“我还有衣服,你别把钱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狗蛋看到弟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窘态,心里顿感轻松了不少。
兄弟俩很久没见面了,聊得很投入。土蛋得意洋洋地告诉狗蛋:“我遇上贵人了,他叫黄总,我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到他的大名。”接着他把如何捡钱包又如何被安排在伙房买菜称肉的事情详细给狗蛋述说了一遍,最后得意得手舞足蹈起来:“因为我干得好,黄总说下个月给我加工资,我每月的工资可能会突破1000元了。哥,现在我要向你宣布一个决定,你听了以后帮我保密就行,不准提出异议。”
土蛋贴近狗蛋的耳朵,说出了他的决定。狗蛋听了以后,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两兄弟紧紧地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