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北朝西有大周,东有大齐。周、齐两国自建国以来便分庭抗礼,相互攻伐不断。周国前身乃是周国始祖宇文泰拥立孝武帝建立的西魏,齐国前身乃是齐国始祖高欢拥立孝静帝建立的东魏。孝武帝、孝静帝虽然都是北魏王族,可当时北魏王室衰落,大权旁落于权臣之手,所以东西魏皇帝不过分别是高欢和宇文泰的傀儡罢了。后来高氏取代东魏建立齐国,宇文氏取代西魏建立周国。
齐国皇帝大多荒淫残暴,宠信奸佞。齐国王族之间也明争暗斗不断,不断发生王族弑君夺位的事件。齐国自建国以来至今才有十几年,却已经历了四位皇帝。当今的齐国天子是高湛。高湛是神武皇帝高欢之子,也是先帝高演的同母弟。高演在位期间对高湛甚为宠信,由此高湛权倾朝野。高演本是为年轻有为的皇帝,但在位不过一年便因失足坠马受伤一病不起。迫于高湛的权势,高演临死前将帝位传给长广王高湛,因此高演死后,高湛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帝。高湛在位之时沉迷酒色,不理政事,在内宠信奸佞和士开,在外把政事交给段韶、斛律光等一批贤能之臣处理。因此齐国在高湛治理下还算得上主昏于上、政清于下。
那和士开本来是个西域胡商,早年投靠高湛,高湛即位后任黄门侍郎,出入宫廷,无所禁忌。传闻他还和当朝皇后眉来眼去,勾搭成奸。皇帝因为暂时宠幸别的女人,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染指皇帝的老婆都没有人管,因此和士开愈发骄横。他任人唯亲、嫉贤妒能,满朝文武不巴结他的大多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最近,他正为了一件事而苦恼,那就是他听说近年来兰陵王高长恭在边疆屡立战功,甚受器重。如此下去,兰陵王势必危及到自己的地位。因此他派了他门下亲信解德选到高长恭的封底兰陵郡找他的短处,以此趁机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解德选接到上司和士开的命令后便启程赶往兰陵郡,随身带着数十名随从。这解德选本是名看相的术士,但为人圆滑世故,懂得溜须拍马,因此留在和士开身边为他效力,被封为他的府上参军。解德选去兰陵郡可是一面喜,一面愁。喜的是他又可以趁机借着和士开的名头收受贿赂、聚敛钱财;忧的是虽然他此次前往兰陵郡是为了找兰陵王的不是,可兰陵王此时却并不在兰陵郡,而是在边境统兵作战,此一去根本就是无短可揭。此行若是空手而回,必定招上司责骂,因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正值六月天,酷暑难耐。解德选一行人离开邺城已经数日,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解德选看前面有一处茶棚,便吩咐左右暂缓赶路,到茶棚歇息片刻。于是解德选和众官兵都坐到茶棚中。小二招呼上茶。官兵们边喝着茶边抱怨天气炎热。
解德选饮一口茶后,看了看周围。只见茶棚内除了随行的官兵,还有几个过往的客商。此地地处兰陵郡边界,离兰陵郡治承城已然不远。解德选突然心生一计:“要不然先找郡丞索要好处,若他敢行贿,就说郡丞为官不清,搜取民脂民膏,这样就能抓住兰陵王管辖封地不力的把柄。”
于是解德选喝道:“来人!”
随行官兵首领起身到解德选一旁:“小人在!大人有何吩咐?”
解德选道:“你速速赶往承城,去郡丞府通报,说和侍郎府上参军解德选奉和大人之命前来视察民情,让郡丞速来接见本官。”
官兵称诺退下,上马赶往兰陵郡府。
那官兵上马没走多远,突然看到远方官道中央站着一男子,其人身着素装,手持折扇,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只见那人拦路喝道:“军爷且慢!”
官兵急忙勒马,问道:“你是何人?敢挡官兵去路。”
那男子作揖说道:“不知前方茶棚内的大人可是解德选解参军大人?”
那官兵听他知道解参军的名号,又问:“那位的确是解大人。你是何人?”
男子回答:“在下乃解大人的故交。方才在下远远看那位大人有些面熟,猜想会不会是解大人来此。现一问果真如此。烦请军爷回去向大人通报一声,说故友萧某前来拜见。”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向官兵呈上。官兵接过一看,乃一锦囊。打开一看是数十两黄金。
男子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官爷笑纳。”
官兵见他此男子气度不凡,出手豪阔,又和解德选相识,料想必定是权贵。便说道:“你先在此等着”。掉马头而回。
解德选见官兵去而复回,询问缘由。官兵回答:“启禀大人。方才小人遇见一人,自称是大人故交,让小的前来禀告。”
解德选说:“荒唐!我在兰陵几时有过熟人?那人叫什么?”
官兵说:“小人不知,但那人自称姓萧。”
“姓萧……”解德选仔细回忆自己所认识姓萧的人。“带那人前来。”
“是!”官兵退下。
过了一会,那官兵带领那人前来“回禀大人。正是此人。”于是退去一旁。
解德选见此人年纪轻轻,一身书生公子打扮。但他确信绝不认识此人。
“哼!大胆刁民。本官与你素不相识,你却胆敢谎称是本官的故交,还阻挠本官执行公务。来人!将这刁民给我绑了。”
“且慢!”男子喝道,然后向解德选恭敬地作揖,缓缓说道:“八年前在邺城,大人曾经给在下算过一卦。那时在下尚且年幼,容貌和现在相差甚大,所以大人不记得在下了乃是情理之中。”
解德选听后沉默。原来解德选当官之前的确是一名江湖术士,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为和士开相面,说和士开鸿运当头。和士开听了一高兴便收他为门客,这才使得他有了府上参军一职。
解德选冷笑道:“本官以前曾给无数人算过卦,若每个人都说是本官的熟人,那本官的熟人岂不是太多了!”
男子说:“大人熟人虽多,可感恩戴德的并不多。上次大人为在下算过一卦后,在下得以消灾解难。如今在下有碧玉一对,正要献给大人,以谢大人当年的救命之恩。”于是从怀中掏出一锦盒,双手呈上。解德选接过,打开一看,双眼顿时亮了。只见盒子内果真有一对碧玉,碧玉浑圆通透、毫无瑕疵,其价钱比自己官俸的几十倍还要多。解德选猜想此人如此有钱,送自己宝物肯定有求于自己,多半是求官做,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宝玉塞入袖中。
男子说道:“在下姓萧,名登龙,当年承蒙大人消灾解难,恩德铭记于心。萧某有一山庄距此不远,不知大人可否到庄上一叙?”
解德选道:“萧兄弟如此热情,本官甚是感激。只是本官手下众多,去了难免劳烦。”
萧登龙说:“大人说的哪里话?能够接待大人乃是小民的荣幸。更何况大人对小民有恩,小民自当知恩图报。”
解德选说道:“如此有劳萧兄弟了。”
于是萧登龙在前面引路,解德选和手下官兵跟随其后。
不出五里地,萧登龙、解德选和众官兵行至一深山内。只见山内流水淙淙、绿树成荫。解德选众人顿时感到溽暑尽消、清凉无比。没走多远便看到一级级石阶,石阶尽头便是山庄门户。解德选见此山庄规模宏大,又地处山谷,清幽雅致,想必造价不菲。
萧登龙前去敲门,过了不久,仆人开门迎接。萧登龙吩咐仆人道:“今日府上有大人来访,速速沏茶招待贵客。”
众人称诺,便延引解德选至庄内大厅。萧登龙和解德选分宾主在厅堂前坐下,众官兵在外立定巡视。
萧登龙道:“大人光临寒舍,本庄真是蓬荜生辉。自当年晚生萧某与大人一别,常常想前往邺城登门拜访,报答大人一卦之恩。没想到今日天缘凑巧,大人居然亲自来到兰陵,让晚生得此良机。”
解德选笑道:“萧兄客气。本官才学甚微,承蒙和大人不弃,滥充参军一职,日夜为大人效力,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能够结实萧兄弟这样仗义疏财之士,也是本官的荣幸。”
萧登龙道:“大人过谦了。大人身怀医卜星象之能,乃当时之奇才。当年若不是大人为晚生指路,恐怕晚生今日也不可能再见到大人了。”
解德选道:“自从本官上任以来,已多年未曾占卜,以前占卜的事也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不知当年本官何时何地为公子占卜过,所算何事?”
萧登龙道:“八年前,晚生一家随家父到邺城经商,想借此机会在邺城定居。到了邺城东门,大人拦住家父,硬要为在下算一卦。大人说晚生印堂发黑,近日恐有大难将至,须要破财免灾。结果当年京城权贵尚节俭之风,玉石价格大跌,致使生意亏损。家父和晚生一家不得不铩羽而归。结果回乡之后晚生一病不起,全家人为此心急如焚。于是家父想起日前大人为晚生算过的那一卦,就将没有卖出去的玉石都送给了本地的达官贵人。晚生由此得以痊愈。晚生能够痊愈都是应了大人破财免灾之言啊!”
解德选听罢心中暗喜。八年前他确实在邺城东门算卦,也常用此术拉拢过客骗取钱财。算的卦时灵时不灵。灵的时候被奉为半仙,有时还有重金酬谢;不灵的时候也顶多被骂成江湖骗子。没想当年的胡乱一卦居然歪打正着,让自己今日结识贵人,为和士开相面也是如此——看来自己真的是有老天暗中保佑。解德选道:“如此一说,本官细想却有此事。”
萧登龙道:“只可惜家父现如今在外经商,如果家父在家中,定会当面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解德选道:“哪里哪里。这都是令尊不吝钱财,懂得消灾解难,顺应天意。”
萧登龙道:“家父常年在外,家中事务常常交付给晚生。家父每次出门常常叮嘱晚生定要多多和达官贵人来往。晚生也想依靠家中财资,结交贵人,以此谋得一官半职来报效朝廷。奈何朝中规矩甚严,一直没有门路。”
解德选心想这姓萧的小子报恩是假,想靠自己攀龙附凤才是真。解德选道:“地方官吏循规蹈矩,萧兄弟结交他们定是没有门路。朝中黄门侍郎和士开大人为人礼贤下士,兄弟若能为和大人效力当最好不过。”
萧登龙道:“和大人名满天下,晚生早想投奔之。奈何晚生才疏学浅,出身寒微,只怕和大人会拒之门外。”
解德选道:“萧兄弟多虑了,萧兄年纪轻轻便胸怀大志。和大人就是喜欢像萧兄弟这样的年少英才。本官本是一术士,地位还不如兄弟显赫,可大人却能委以参军重任。若兄弟真要想投奔和大人,本官可以引荐。”
萧登龙眼神一亮,道:“哦!此话当真?”
解德选笑道:“自然不假,和大人平生最喜欢珠宝美玉,而此物在兄弟家中堆积如山,若兄弟将最好的美玉向大人呈上,又有本官在旁说几句好话,在和大人那里谋得一官半职半点都不难。”
萧登龙起身作揖:“那如此就有劳大人了,大人的提携之恩,再造之德,晚生定没齿难忘。”
解德选起身道:“萧兄不必多礼,和大人能得到你这样的人才定然欣喜万分。到那时候咱们就是同僚,本官以后到还得仰仗你呢。”
萧登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